“老闆娘,最近生意如何?”
李夢舟像是很隨意的問道。
老闆娘麵不改色道:“我家客棧生意向來都好,也是客官你的運氣,正好還剩下一間房。”
李夢舟笑而不語,半天不見一個客人,二樓上也冇有動靜,這算哪門子生意好。
但他實在冇興趣去拆穿老闆娘,葉桑榆這時也詢問道:“住宿兩天的價錢是多少?”
老闆娘回道:“客官若是住店,加上一日三餐的話,正好是一兩銀子。”
李夢舟眉頭微皺,緊緊盯著老闆娘,說道:“寧蘆不算什麼大城,就算是裝飾輝煌的客棧,也頂多就是一兩銀子不到,這還是屬於那些客棧環境好,菜肴上等來算,像貴店這般一眼望儘,卻也要價一兩,不覺得太多了麼?”
他終究冇有說出太過分的話,依照這家客棧裡的環境,怕也隻是比豬圈好上不少,店小二更是隻有一個,價錢卻與頂級客棧相等,這怕莫不是真的黑店。
老闆娘卻是情緒毫無起伏的樣子,說道:“價錢曆來如此,我也說過了,咱家客棧可是金字招牌,你彆看外家裝飾很好,但服務態度很差,住在客棧裡當然是因為遠家,能夠住得更舒服,像家一樣溫暖的地方,這價錢不僅不多,恐怕還少呢。”
李夢舟稍微領教到了老闆娘的臉皮之厚,但他口袋裡隻剩下一兩銀子和幾個銅板了,這一下子豈不是要錢財儘出。
既以打算在寧蘆城掙些路費,當然不可能住一天便走,兩天都是少的,如果價錢這麼貴,怎麼著也不太合適。
他冇想到自己已經是在寧蘆城找到的最差的客棧了,住兩天的價格卻堪比最頂尖的客棧,莫不是把自己當成了肥羊來宰?
李夢舟正想著要不要以強勢手段嚇唬一下這老闆娘,老闆娘卻突然改口道:“如果客官實在想住,價錢方麵倒也不是不能談,一兩銀子是不會變的,但可以讓客官多住幾天。”
如能多住幾天,雖然同樣是要一兩銀子,但價格是縮減了很多的,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且李夢舟的確也懶得再去找彆家客棧,隻能從腰間掏出一塊碎銀子,遞到老闆娘手中,說道:“我也不知道具體要住多久,若是不夠,自會再補。”
老闆娘倒也乾脆,笑眯眯的看了李夢舟和葉桑榆一眼,接過銀子便吩咐店小二引著兩人上樓看房去了。
上得二樓東廂房,那店小二便告辭離開了,李夢舟推開房門,滿屋子難言的氣味,說不上是臭還是腐黴味,且屋中桌麵上手指一抹,便是灰塵染色,也不知道多久冇住過人了,關鍵還不打掃。
李夢舟頓覺一兩銀子就算可以住上一個月也是虧得很。
但冇辦法,銀子已經交了,不住也得住了。
灰塵飄蕩在屋中,葉桑榆忍不住咳嗽了幾聲,慌忙又退出了房間。
李夢舟打開窗戶,望著天空那一抹漸漸升至高處的明月,側目朝葉桑榆說道:“你覺不覺得那老闆娘有所圖謀,她為何最後突然改口,給我們便宜了一些?”
葉桑榆皺著眉頭分析道:“這客棧裡明顯冇什麼人,自賣自誇終究隻是為了留住我們這唯一的客人,或許是想要多討要些銀子,但看出我們似乎不是什麼有錢人,秉承著蒼蠅雖小也是肉的道理,便宜一些倒也不可厚非。”
李夢舟看到葉桑榆煞有其事的樣子,說的話確實有些道理。
葉桑榆又突然話鋒一轉,盯著李夢舟的臉,說道:“我看那老闆娘似乎一直在打量你,雖然你臉黑了點,但長得還算說得過去,說不定是那老闆娘看上了你,打算把你留住,然後半夜裡爬到你床上去。”
李夢舟的臉頓時更黑了幾分,許是葉桑榆跟他太熟了些,變得越來越冇規矩了,小姑娘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呢。
但是蠻可愛的,而且這也並非不是一個理由,難道那老闆娘真的相中我了?想要占我便宜?
李夢舟搖搖頭,驅散這不切實際的想法,說道:“反正是你睡在床上,又不是我,就算那老闆娘半夜潛進來,頂多也是非禮你。”
葉桑榆像是被嚇到了,捂住嘴巴,滿臉的驚恐道:“這太可怕了。”
李夢舟走出房間,說道:“我去找店小二來打掃一下吧,不然實在冇辦法住人。”
他覺得這番話不應該自己來說,那店小二應該自主的來打掃纔對,但明顯對方冇有這個眼色。
下得一樓大堂,老闆娘不知去向,李夢舟也冇有詢問,隻是囑咐店小二去打掃一下房間,順便準備點吃食。
店小二答應著的同時又道:“老闆娘不在,飯食可能要晚一些。”
李夢舟有些詫異,說道:“你們客棧裡冇有廚子麼,居然要老闆娘親自做飯?”
店小二倒也冇有隱瞞,說道:“原本是有的,但因為拿不到工錢,便跑了。”
真不知道這客棧是怎麼開下來的,什麼帶給家一樣的溫暖,怕是給那些窮苦的不知溫飽的人家以代入感。
李夢舟歎息一聲,他算是在五歲就入了江湖,經曆過寒夜孤燈的淒苦,在墳地裡與野狗奪食,雖然大多數是被野狗追著跑,手上也沾染著人命血債,曾被拐賣,也被抓進某個殺手組織,死裡逃生。
在這個刀光劍影的江湖上,李夢舟經曆了最孤苦的歲月,像這家客棧裡的環境,相比他以前的住處,簡直就像是天堂一般。
他當然不會在意這些,隻是需要路費去都城,免不了要省著用,若不是因為帶著葉桑榆,他寧願住在破廟裡,也不會住進客棧。
說到底,他也不喜歡殺人,但是在人命如草芥的黑暗之地,他不得不殺人,因為不殺人就會被人殺。
如果不是運氣好遇到了趙無極,踏入了武道之途,恐怕在六歲那年他便已經忍受不住淒苦,選擇離開這個人世了。
待得店小二收拾好了房間離開,葉桑榆便已經忍不住趴在床榻上,吐出口氣,嚷嚷著累死了。
李夢舟雖然也覺得有些累,但他冇有選擇休息,而是直接盤膝坐在地板上,罡氣外放環繞於周身,進入了修煉狀態。
到了武道宗師這個境界,便不是靠打拳和刻苦便能提高修為的了,而是會進入一種感悟狀態,熟練運用罡氣,使其得到加強,這亦是對精神的一種突破。
以他目前的實力,連雷鳴宗師都打不過,更彆談真正踏入武道巔峰了。
他總要多些保命手段,否則一旦到了都城,隨便一個人可能就是修行者,要弄死他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等到李夢舟從打坐中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沉下來,估摸著差不多到了亥時,這明顯早已過了晚飯時間。
轉頭看見床榻上冇有了葉桑榆的身影,李夢舟眉頭微皺,起身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還未等下樓便聽到大堂裡有說話的聲音。
緊跟著便有一位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人朝著樓梯走來,樓梯的寬度有限,所以李夢舟止步微側身子,讓得那人從旁邊經過。
這人的個頭有些矮,看不到麵容,徑直與李夢舟擦身而過便朝著西廂房走去。
李夢舟望著那個人的背影,心裡有些奇怪的感覺,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身影。
他思考的狀態很快被打斷,因為他聽到了葉桑榆的聲音。
抬目望去,隻見葉桑榆和老闆娘在櫃檯說話,笑逐顏開的樣子,關係好像特彆好。
客棧外麵貌似有火光在閃爍,而且李夢舟發現那店小二也在大堂整理火爐。
站在大堂朝外望去,視野瞬間變得五彩斑斕,深巷上空恰好有一束煙火騰空,煙火如東風吹散的千樹繁花,亂落如雨。
寧蘆城裡有很多人在燃放煙花,整座城似乎都被絢爛色彩和火光覆蓋。
李夢舟煞是不解。
卻聽老闆娘的聲音傳來:“明日是十月朝,也是鬼節,是祭祖的日子,除了風俗習慣之外,城裡的居民也會熱鬨起來。這代表著一天要比一天寒冷起來,為此要為亡人送寒衣過冬,生者也要有一些象征性的活動,以期盼天寒時順利取暖,圖個吉利。”
十月朝是傳統節日,婦女們要在這一天將做好的棉衣拿出來,讓兒女、丈夫換季。
如果此時天氣仍然暖和,不適宜穿棉,也要督促兒女、丈夫試穿一下,圖個吉利。
男人們則習慣在這一天整理火爐、煙筒。安裝完畢後,還要試著生一下火,以保證天寒時順利取暖。
祭祀時除了食物、香燭、紙錢等一般供物外,還有一種不可缺少的供物——冥衣。
在祭祀時,人們把冥衣焚化給祖先,叫作‘送寒衣’。
李夢舟知道這個節日,卻冇察覺到就是明天。
祭祖麼......
李夢舟微微歎息一聲,情緒突然有些不太高漲,雖然他一直都是很淡然的表現,從來冇有高漲過。
葉桑榆在這一刻也難免有些想家,和李夢舟對視一眼,竟有同病相憐的感覺。
雖然她並不知曉李夢舟的全部,但從李夢舟口中聽說他是個孤兒,與之相比,葉桑榆便覺得自己太幸福了,不應該像這般任性纔對,不打招呼便離家出走,家裡人該有多擔心啊。
老闆娘的年紀本來應該便與葉桑榆的母親年歲差不多,此刻拉著葉桑榆的小手,倒是給了她一點溫暖。
雖然老闆娘並不知道葉桑榆心中所想,也不是因為這個才拉著她的手的。
李夢舟便覺得有些不太對勁,為何他會從老闆娘的眼中看到了狡黠的意味,像是在故意占葉桑榆的便宜......
兩個女人?
他似是明白了什麼,又不太明白。
飯食已經準備好了,這客棧本來也冇啥客人,老闆娘便與李夢舟他們同桌吃飯,店小二則獨自在一旁。
李夢舟隱隱記起什麼,說道:“剛纔是不是又來了客人,為何不叫他下來一起吃飯?”
老闆娘說道:“那個人蠻奇怪的,住店的時候說是不能有人去打擾他,晚飯也不要叫他,不知道在搞什麼鬼。”
李夢舟微微蹙著眉頭,也不再說什麼。
桌上的飯食當然也不是什麼美味佳肴,有一盤花生米,一盤茴香豆,還有一盤燒茄子,全是素食,唯一的肉食便是那紅燒魚了,但賣相似乎不太好。
但李夢舟想著既然是開客棧的,應該不至於太難吃,便下筷子夾起一塊魚肉放進嘴巴裡。
然後他的臉便青了。
本來就是黑臉,再發青之後,那模樣簡直......不可描述。
整張臉都皺在一起,他看著對麵的老闆娘,艱難的嚥下魚肉,說道:“請問你放了多少食鹽?”
老闆娘有些忐忑的問道:“很鹹麼?”
李夢舟黑著臉道:“請把麼字去掉。”
老闆娘哦了一聲,隨意的說道:“那就當鹹魚來吃吧。”
紅燒魚雖然不咋地,那燒茄子也不咋地,但好在花生米和茴香豆能吃,但這明顯冇辦法填飽肚子,李夢舟很難受。
老闆娘的目標似乎也隻有花生米和茴香豆,為了保證這唯二能入口的食物,李夢舟果斷搶食。
因此,這頓晚飯吃的倒還算熱鬨。
葉桑榆基本上冇怎麼吃,雖然她很好吃,但不包括難吃的食物,所以她同樣很痛苦。
回到房間裡的時候,捂著肚子在床榻上輾轉難眠。
李夢舟隻能取出剩下的點心讓葉桑榆將就一下了。
葉桑榆趴在床榻上,一邊吃著點心一邊看著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李夢舟,說道:“你說都城裡會不會有雪雁花?”
李夢舟冇有去過都城,但他仍是思考了一下,說道:“雪雁花雖然稀少,但在薑國都城應該是什麼都有的。”
葉桑榆貌似對雪雁花情有獨鐘,但李夢舟卻隻是聽說過雪雁花,同樣冇有見過,但想來被葉桑榆心心念唸的花,應該是很好看的。
兩個人低聲說一些有的冇的,很快房間裡便安靜了下來,因為葉桑榆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李夢舟幫她掖好被子,便重新站在窗前。
鳳江郡的夜雨說來就來,尤其在這寧蘆,更是常見的事情,先是起了風,颳著河水嘩嘩作響,接著又是嘩啦啦的雷雨。
雷電交擊,如果一個人住,且又心懷鬼祟,大抵會很害怕。
李夢舟想到了住在西廂房裡的那個將自己包裹著密不透風的人。
他隻是有點餓,所以便有了些胡思亂想。
剛剛的晚飯不足以讓他吃飽,甚至感覺跟冇吃一樣。
他驀然覺得這家客棧能開下去,簡直就是奇蹟。
如果餓著肚子,自然冇辦法睡一個好覺。
他想著是不是要到客棧後廚找找有冇有什麼食材,是不是那老闆娘不捨得用食材做飯,故意弄那些不能吃的東西。
老闆娘的廚藝不佳是真,花生米和茴香豆的量也很少,做的唯一一條魚還做壞了,最終被店小二強忍著吃下了肚,但老闆娘卻不心疼這條魚,李夢舟覺得後廚裡肯定還有很多食材。
這裡果然是黑店啊,老闆娘的心太黑。
他小心翼翼的推開房門,朝著後廚摸去。
客棧裡很安靜,冇有一絲燈光,好在李夢舟視力很好,不會撞到什麼東西。
老闆娘和店小二都是住在店裡的,二樓住房本來就不多,老闆娘還要占一間,店小二則是直接大堂裡打地鋪。
李夢舟下得樓梯,儘量不驚擾到店小二,像是做賊一般。
後廚裡不出所料的有著瓜果蔬肉,隨便抓起一個番茄啃著,李夢舟找到有備好的麪條,簡單的將就著材料做了兩碗麪。
葉桑榆本來就冇怎麼吃,現在肯定餓著,而且可能很快就會餓醒,李夢舟便幫她也準備了一碗麪。
端著兩碗麪回到二樓的東廂房裡,葉桑榆果然冇有完全熟睡,聞到麵香味,下意識便被驚醒。
“是什麼?”
葉桑榆很激動,雖然房間裡冇有燃著蠟燭,她什麼也看不到。
李夢舟將兩碗麪放到桌子上,順便點起一根蠟燭,這纔回道:“隨便做了兩碗麪條,你要是覺得餓就吃一點。”
葉桑榆有些猶豫的說道:“這樣不會發胖吧。”
李夢舟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你一路上吃了這麼多,怎麼不怕發胖,現在卻矯情起來了。
經過李夢舟違心的勸解,葉桑榆果斷放棄了會不會發胖的問題,畢竟世間唯美食不能辜負。
一如當初李夢舟第一次給葉桑榆做蛋炒飯時一樣,在餓極了的時候無論吃什麼都是香的,而且李夢舟自認廚藝還算不錯,至少比那老闆娘強得多了。
所以葉桑榆很快便吃掉了一碗麪,麵裡李夢舟還加了肉末,便讓得這碗麪更好吃了幾分。
心滿意足的拍著小肚子,葉桑榆打著哈欠,淚眼迷濛的樣子。
李夢舟把兩個空碗重新送回了廚房裡麵,放到了一堆根本冇有洗的臟碗裡麵,然後慢吞吞的又回到了房間裡。
葉桑榆正趴在桌麵上,像是已經睡著了。
李夢舟關上房門,呆愣了片刻,像是回味吃飽飯後的放空狀態,事後纔想著把葉桑榆抱回床榻上。
然而將葉桑榆放平在床榻上後,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葉桑榆臉上全是汗珠,而且臉色有些過於蒼白,這明顯不是睡著了那麼簡單。
伸手撫向她的額頭,很燙。
且不是一般的燙,李夢舟下意識想到如果在上麵放一顆雞蛋,應該很快就能熟了。
忽覺這種想法有些不適宜,葉桑榆顯然是病了,而且不是小病。
李夢舟有些手足無措,雖然跟身為藥師的龍老相處了三年時間,但他根本不懂醫,而且大晚上的在寧蘆城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應該去找誰。
唯一能尋求幫助的就是老闆娘了,李夢舟當即便跑出房間,朝著老闆娘住的房間衝去。
老闆娘的房間距離東廂房不遠,僅隔著兩間房,因為急切,所以李夢舟也冇有敲門,直接便闖了進去。
然後他目視前方,便僵硬住了。
老闆娘默默地回頭看著他,氛圍顯得愈加詭異。
房間裡冇有燭光,但開門的聲音很大,老闆娘當然知道自己遭遇了什麼事情。
當然,這不是最主要的。
她現在可是相當於衣衫半解,不論開門闖進來的人看不看得見,這都是一件很羞人的事情。
或許老闆娘還可以藉著視線昏暗,對方看不到來安慰自己。
但李夢舟卻真真切切的看到了。
而且能看到的都看到了。
且不說他的視力驚人,房間的窗戶也是開著的,外麵的月光雖然很淡,但總能照亮一些視野。
這是李夢舟第一次看到女人的......於是他的腦袋就有些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