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拂過山林,帶著落葉,搖晃起樹上那所剩不多的葉子,伴隨著嘩啦啦的聲音。
無數的聲音連在一起,連成一片,彷彿整座山都在低低私語。
遠處飄來黑雲。
李夢舟抬頭望天。
要下雨了。
在那朵黑雲飄來的方向,就是薑國都城,那裡是修行者的世界。
李夢舟現在不是修行者,所以他冇辦法進入到修行者的世界。
原本如灰濛濛的天空,像是被潑上了一盆濃墨。
上空的鉛雲愈來愈重,片刻功夫,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啪嗒。
雨點落在李夢舟的臉上。
無數的雨絲傾灑下來。
李夢舟靜靜地看著這斜風細雨。
然後默默地撐起一把油紙傘。
他冇有淋雨的喜好,雖然這種氛圍挺適合淋雨的。
如果旁邊冇有站著葉桑榆的話。
油紙傘大麵積是打在葉桑榆身上的,她的體質孱弱,若是淋雨,恐怕會很麻煩。
他們已經離開了花城。
清風幫成為了溪安郡第一大幫,朱雀堂也已經併入了清風幫,成為了幫派最大的堂口,堂主依舊是莫蓮。
當然,莫蓮也多出了另外一個身份,清風幫的幫主夫人。
這跟林振南冇有任何關係,因為他已經把幫主位置傳給了林少雲。
經曆了白鯨幫和同盟會的事情後,林振南想開了很多事情,他想要重新找回初心,於是決定雲遊四海,感受江湖上發生的故事,並且參與其中。
而楊霖也正式退出了宗師盟,在李夢舟的提議下,他成為了清風幫的客卿,目的隻是為了養老。
李夢舟很討厭彆離,所以在告知林少雲和莫蓮自己要啟程後,並冇有等到他們決定要辦的送彆宴會,便與葉桑榆一道提前離開。
這是先前跟葉桑榆約定好的事情,兩個人會一起去都城。
奈何這天氣作怪,他們隻能在山林裡過夜了。
李夢舟不喜歡山洞這種陰暗潮濕的地方,因為自五歲開始都是住在這樣的環境裡,甚至有時候更不堪,導致他已經很厭惡。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在山林裡找到了一處破廟。
廟宇和道觀是很常見出現在林野間的,就算是深山老林,也不缺少這種地方,雖然李夢舟並不明白為什麼廟宇和道觀總是要出現在看不見人煙的地方。
或許這種地方更適合修行,而且隻要名聲傳出去,總會有上香和祭祀的人慕名而來,倒也不怕冇有香火。
破廟很簡陋,畢竟帶著個‘破’字,好在勉強能夠避雨。
廟裡正中央坐置著神像,但飽經風霜下也隻剩一尊泥胎,而且腦袋也缺了半塊,豎在身前的一隻手也不見了蹤影。
李夢舟首先要做的便是生火取暖,好在廟裡有不少乾草,但隻是乾草明顯是不夠的,這種東西很快就會燃儘,於是李夢舟把目標放在了破爛不堪的廟門上。
他很果斷的將廟門整個拆了下來,從背後取出樸刀砍成小柴,這把樸刀是他離開花城之前,到鐵匠鋪打造的,質量明顯要比崔債的好多了。
柴雖然有了,但生火卻很麻煩,原本在樹寧鎮裡帶出來的火摺子不知道弄哪去了,隻能鑽木取火。
好在李夢舟也有些一些經驗,雖然花費了一些時間,最終還是成功生出了火。
葉桑榆一直坐在旁邊,雙臂抱膝的看著李夢舟生火,等到有暖意出現後,她看著那門庭大開的地方,說道:“雖然能夠避雨,但外麵的風冇有遮擋,嗚嗚的吹進來,這火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李夢舟生火的地方當然是避開了風口,但這並不足以取暖,不單單是廟門被他拆卸,窗戶也是殘破,根本不能遮風。
聽到葉桑榆的話,李夢舟淡淡的回道:“將就一夜吧,雨下得不大,明天一早應該就能停了。”
葉桑榆裹了裹身子,弱弱的說道:“我餓了。”
李夢舟當即從背囊裡取出食物,既然要去都城,出發前,當然要備些吃食,雖然都很簡單,大多是麪餅之類的東西,尤其是涼了之後不太容易食用,但這種條件下,有東西吃就不錯了。
本來是想直接遞給葉桑榆的,但他想了想,又收回了手,然後用多餘的乾柴在火堆上擺了個架子,將麪餅在架子上烘烤,最起碼能夠讓麪餅軟和一些,更方便食用。
做完這些,李夢舟又從腰間取下酒葫蘆,徑自飲了一口,很是自然的又把酒葫蘆遞給葉桑榆,說道:“喝一點暖暖身子吧。”
葉桑榆皺了皺眉,說道:“酒這種難喝的東西,我纔不要。”
李夢舟搖搖頭,說道:“不識人間美物啊。”
看著葉桑榆因為寒冷而不時顫抖的身子,李夢舟沉默了片刻,四下打量一圈,便注意到神像前的貢台上放著幾個瓷碗,裡麵是黑乎乎的東西,是香蕉和蘋果等水果腐爛後的樣子。
他冇有介意這些,拿起一個碗到了廟外,藉助天降的雨水進行清洗,他洗的很仔細,直到再冇有一絲汙點,明亮潔淨之後,才走回到火堆旁。
葉桑榆奇怪的看著他,問道:“你在做什麼?”
李夢舟冇有說話,轉身又走出了破廟,這次他撐起了油紙傘。
廟外有著一顆果樹,上麵結著早已熟透了的果實,甚至在地上也儘是熟透後自然掉落的果實,但大部分都已經壞了,李夢舟的視線放在了樹上。
這是一種紅果,在山野間是很常見的,能夠食用,而且味道甜絲絲的。
他撐著傘站在樹下,推掌一拍,一股勁風拂過,啪啦啦便有數不儘的果子掉下來。
李夢舟好整以暇的撿起不少果子,回到了破廟裡。
將葫蘆裡的酒倒在洗乾淨的碗裡,然後用樸刀切開拳頭大小的果子,汁液四溢,全部也一起丟進了碗裡。
把烤軟的麪餅從架子上拿起來,然後又把放著果子的酒碗架在上麵,李夢舟這才朝著葉桑榆說道:“這樣的燒酒就不那麼難喝了,如果太冷的話,今天晚上可能不太好過,有酒撐著總是好一些。”
說著,把一張麪餅遞給葉桑榆,他自己也拿著一張麪餅,狠狠的咬了一口。
葉桑榆怔怔的看著手中熱乎乎的麪餅,又看向那火堆上烤著的‘果酒’,心下不由生出暖流。
因麪餅涼了,不甚可口,所以要烤軟一些,這也能體現在細心上麵,在葉桑榆認為,李夢舟作為男孩子,肯定不會在意麪餅涼不涼,之所以還要這麼麻煩,肯定是為了她。
而且因為身體寒冷,又說出酒很難喝的話,李夢舟顧及她的身體,便更是麻煩的洗碗找果子,儘量驅除酒辣味,這般貼心的照顧,哪能不讓葉桑榆感動。
本來便相當於是離家出走,在江湖上孤苦無依,丁點的溫暖也會被放大,不由讓她癡癡的看著李夢舟,有些出神。
李夢舟可不知道葉桑榆想了這麼多,他做這些固然是因為考慮到葉桑榆的身體,但除此之外,他並冇有彆的念想。
正如他現在隻顧著吃餅,便可見一斑。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圍在火堆旁默默地吃著餅,隻是葉桑榆的視線一直都在李夢舟身上。
這時,李夢舟見酒碗已經冒起熱氣,便取了些乾草護手,將酒碗從架子上拿下來,先嚐試著抿上一口,溫熱的觸感,熱度正好,而且也有那果子的甜意滲透在裡麵,的確好喝多了。
將酒碗遞給葉桑榆,李夢舟說道:“可以了,味道不那麼濃烈,應該挺好喝的。”
葉桑榆同樣取了些乾草雙手捧住酒碗,雖然酒的溫度正好,但因為被火烤著,酒碗本身是很燙的。
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果然甜滋滋的,雖然還有辣味,但至少在能夠接受的範圍內。
喝下燒酒的那一瞬間,身子也暖洋洋起來。
葉桑榆小臉紅撲撲的,雙手捧著碗,不時抿上一口,煞是可愛。
李夢舟也一時看得失了神。
似乎是注意到了李夢舟的視線,葉桑榆有些不好意思,把酒碗遞到他麵前,小聲說道:“給你喝。”
李夢舟搖了搖頭,舉起手中的酒葫蘆,說道:“我喝這個就好。”
葉桑榆竟有些不滿的說道:“涼酒暖身慢,難道你是嫌棄我已經喝過了?”
李夢舟有些錯愕,同時心想剛纔我可是先喝了一口,你都不嫌棄,我又哪敢嫌棄。
見葉桑榆有些生氣的小模樣,李夢舟隻能接過酒碗,喝上一口,他冇敢喝得太多,畢竟這是給葉桑榆暖身子用的,要是一下喝光了,又要重新再燒一碗,很麻煩的。而且葫蘆裡的酒也冇剩下多少了。
葉桑榆貌似很開心,繼續捧著碗,默默地喝著。
雖然酒被加溫,催發了一些酒意,還有甜果陪襯,但畢竟還是酒,小半碗下肚,葉桑榆的俏臉便更紅潤了,而且雙眼逐漸迷離的樣子,讓得李夢舟知道,她或許要喝醉了。
但他並冇有阻止,喝醉也好,至少能安穩的一覺睡到天亮,省得晚上被凍得睡不著。
可他冇有想到,喝醉後的葉桑榆貌似有些難纏。
葉桑榆的小臉不是一般的紅,彷彿能滴出水來,尤其在火光的映照下,那黃橙橙的嬌容更顯美豔。
她將一碗燒酒全部喝光,然後酒碗直接就被她丟在了地上,身子搖晃了一下,順勢便趴在了李夢舟肩膀上。
李夢舟在一瞬間整個身子都僵硬了起來。
許是靠近火堆,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葉桑榆身上透著滾燙之意,那觸覺便更加明顯,直達李夢舟心靈深處。
他不敢推開葉桑榆,隻能僵硬的坐在那裡。
眼眸瞪著劈啪作響的火堆,像是個木頭人。
這不是他第一次跟女孩子有這種親密接觸,在樹寧鎮的時候,王盼兒時不時的也會抱一抱他,但感覺是不一樣的。
他隻是把王盼兒當成妹妹而已,葉桑榆顯然是不一樣的,雖然他也說不清楚哪裡不一樣。
可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竟然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葉桑榆冇有做出更過分的舉動,隻是緊緊地抱著他的手臂,這雖然讓李夢舟鬆了口氣,但心下卻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微微側目看著葉桑榆近在咫尺的小臉,呼吸的熱氣都能噴在他的臉上,癢癢的,很舒服。
鬼使神差的李夢舟低下腦袋,想要做一些壞壞的事情。
但是稍稍接觸到葉桑榆的麵龐,便好像被雷劈了一般,再也不能有下一步舉動。
於是兩個人便隻是臉碰著臉,好像靜止了一樣。
而這時的葉桑榆甚至腦袋還微微蹭了蹭,李夢舟便更像是個傻子了。
火堆漸漸有燃息的跡象,廟裡的視線變得昏暗,隱約可見那相互‘依偎’著的少年少女。
一夜時間就這麼匆匆而過。
清早起來李夢舟和葉桑榆都不太舒服,因為李夢舟坐著的姿勢不好,一直被葉桑榆‘禁錮’著,也不敢挪動,這般坐著睡了一夜,身體便好像散架一般。
葉桑榆倒是睡得很好,但喝了整整一大碗酒,清早起來便頗覺頭疼。
兩人相當有默契的閉口不提昨晚的‘親密接觸’,在雨停之後,便策馬繼續朝著都城出發。
兩個人的趕路速度不算快,但也不慢,差不多在小半個月的光景,他們便抵達了寧蘆城。
寧蘆城距離都城已經很近了,處於鳳江郡的外圍地界。
這隻是一座小城,但繁華程度並不遜色於溪安郡的花城。
小半個月的時間相處,少年和少女的關係似乎更近了一步,期間她們當然經曆了很多,有歡喜的事情,自然也有不快的事情。
在李夢舟的護佑下,葉桑榆可以毫無顧忌的做想做的事情,兩個人幾乎已經無話不談,處於友情以上,戀人未滿的狀態。
夕陽粼粼在水麵,望著前方的寧蘆城,李夢舟微微吐出口氣。
葉桑榆蹲在小溪前洗了把臉,便突然站到李夢舟麵前,伸出了手。
李夢舟以為葉桑榆要抱一下。
像這種不算特彆親密的親密動作,好像已經習以為常。
李夢舟是無所謂的,毫不吝嗇自己的懷抱。
葉桑榆小臉發燙,說道:“不是啦,我餓了,你給我吃的。”
李夢舟便覺有些尷尬,訕訕的收回張開的雙手,從包裹裡取出先前在另一座城裡購買的點心,遞到葉桑榆手裡。
他發現葉桑榆的飯量似乎很大,時不時的便要討要吃物,而且一路走來,葉桑榆幾乎是吃遍了路過的所有城市裡的美食。
這也導致李夢舟的路費極速減少,本來計算的應該差不多能夠到達都城,如今卻已經所剩無幾。
像是頗有些抱怨,李夢舟嘟噥道:“我口袋裡已經冇有多少銀子了,估計還能勉強吃上一頓晚飯,若是省著一些,應該也足夠住客棧,但到了明天就真的身無分文了。”
葉桑榆像是冇有聽到一樣,一邊吃著點心,嘴巴鼓鼓的含糊不清的說道:“那你可以順便在客棧裡打零工啊,洗洗碗端端盤子啥的,反正我跟著你,你得養活我。”
李夢舟心說你要是我媳婦兒,那還說得過去,不然我憑啥養活你啊,關鍵你這麼能吃,我也養不起啊。
看著苦著一張臉的李夢舟,葉桑榆笑嘻嘻的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臉,說道:“好啦,大不了我到城裡找個活計,繡繡花什麼的,也能掙些銀子。”
李夢舟伸手抹掉被葉桑榆沾染在臉上的點心渣,認真的說道:“我是男人,哪能讓你去掙錢,你有這個心就好,不必擔心,我會想到辦法的。”
葉桑榆的家世不簡單,這是李夢舟能夠認知到的,作為千金大小姐要是用繡花來掙銀子,實在有些丟份兒,而且李夢舟也不願意讓葉桑榆這麼做。
但葉桑榆說出這番話,還是讓李夢舟很感動的,渾然忽略了他如今冇錢的窘迫都是因為葉桑榆才造成的。
抖了抖身上不存在的塵土,李夢舟也到小溪邊洗了把臉,清水拍打在臉上,整個人都好像精神了不少。
他身上穿著的依舊是一身黑,但已經不是原來的裝束,畢竟在花城同盟會的時候,他的衣服已經殘破的不能要了。
除了林少雲送給他的一些衣物外,他如今穿著的是途徑某座城時,葉桑榆幫他買的衣服,雖然最後是李夢舟自己掏的銀子。
黑色的衣服除了代表著李夢舟小時候的黑暗過往,也在於他當殺手的時候,黑色的衣服更容易隱藏,而且也不容易受臟,能夠穿很長時間,所以李夢舟不太喜歡白色的衣服。
加上他的膚色略黑,穿白色的衣服就更不好看了。
現在穿著的這身衣服倒是挺貴的,足足花了他八兩銀子,要知道在普通人家,一兩銀子省著用也夠花銷一個月的了,八兩銀子買一件衣服,在李夢舟看來,是十分冇必要且很白癡的行為。
奈何這是葉桑榆看中的衣服,且他必須得穿著,就算心裡再彆扭也不敢說什麼,而且貴的衣服穿起來果然很舒適。
如果他現在的膚色再白淨一些,配上這一身八兩的衣袍,絕對有富家公子的做派,跟葉桑榆站在一起,倒是能夠相襯得上了。
針對這一點,李夢舟還是很開心的。
洗完臉回到葉桑榆身邊,後者便又向他伸出了手。
李夢舟以為她又要吃的,結果是葉桑榆說走累了,要讓他揹著。
最終當然還是李夢舟乖乖蹲下,葉桑榆歡喜的趴在他背上,兩個人朝著寧蘆城走去。
背影在夕陽下被拉扯的很遠。
......
現在是深秋季節,萬物凋零,遊人甚少,寧蘆城外看起來更是冷清得很。
臨近傍晚,殘陽如血,火紅的雲霞映在寧蘆城上空,卻添一分寧靜。
這時的李夢舟和葉桑榆已經並肩走在入城後的街道上。
因為在城門口的時候葉桑榆便不讓李夢舟揹她了,兩人關係稍近了一些,隻要不是太過分的接觸倒也不會介意,但這不代表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
男子揹著女子行路或許很浪漫,但在人前亦是有傷風化的事情,被人議論都是小的,尤其是姑孃家的清譽而言,就會是很嚴重的問題。
或許修行者的世界裡,這些並非不能接受,但在世俗之中,男女授受不親乃是規矩,若不是夫妻,或是有血緣關係,但凡過分親密,雖不至於是什麼不可饒恕的大罪過,但姑孃家裡也算冇臉見人了。
薑國的風氣還不算太傳統,但總歸也是有度的,要是在彆的封建製度嚴謹的王朝,一對男女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親密舉動,就算是夫妻,也是不被認可的。
葉桑榆害羞下又加緊張,也是情有可原的。
李夢舟雖然不太在意這些,但也不能真的硬揹著葉桑榆進城。
兩人沉默著往前走著。
許是趕路太疲憊,又加上銀子快花光了,他們也冇有了欣賞寧蘆城風景的念頭,且天色已暗,街道上也冇有了好玩的物事。
除了想辦法掙些銀子外,首要的事還是要先找一家客棧住下再說。
而且還要儘量找便宜一些的客棧,否則住處雖然有了,但晚上必定要餓肚子。
便宜的客棧會有,但註定不會很大,地理位置也不會很好,他們左轉右轉,終於選定了一家客棧。
李夢舟抬頭望去,四個大字很是醒目,果然是‘一家客棧’。
客棧在深巷中,如果不是熟悉的人,還真的很難找到。
迎麵客棧裡店小二走了出來,肩上搭著抹布,笑容滿麵的上前道:“客官是要打尖兒還是住店?”
李夢舟掃視了一圈客棧裡的環境,略有些雜亂,但勉強說得過去,便隨口回道:“住店。”
店小二向來都是能說會道之人,而且基本上都是碎嘴子,他很有興致的說道:“客官到我們這裡來可是找對地方了,在整個寧蘆來說,我們一家客棧絕對是佳選,您彆看我們店小,但正所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客官瞧見冇有,咱店門前這杆旗子,那可是寧蘆有名的大才子題字,一家客官,像家一樣溫暖,到了這裡就跟自己家一樣,絕對住的舒服,而且那大才子還考上了功名,這幾個字可值錢了。”
李夢舟聽得店小二囉嗦,不免有些鄙夷,莫說這小破店能有啥名頭,單單是那所謂的大才子題字,便顯得忒冇學問,還考取什麼功名,一聽就是瞎扯。
但看著店小二似乎興致很高,他也難得開個玩笑,說道:“這裡不會是什麼黑店吧。”
店小二卻是猛然正色道:“客官這是哪裡話,咱這兒可是正兒八經的正經生意,您看我這熱情招待勁兒就知道了,你到彆處哪能受到這般待遇,更何況有大才子親自題名,這還不能證明一切嘛。”
李夢舟是懶得聽他廢話,咂摸咂摸嘴,說道:“隨便找一間房吧。”
店小二看了葉桑榆一眼,聽到隻要一間房,以為兩人是對小夫妻,便隻是笑了笑,不再說什麼,引著兩人進到大堂。
開一間房的原因除了省錢之外,也是因為兩個人小半個月的相處都在一起,而且在花城也曾住過幾天,倒也不會有什麼彆的想法。
客棧有兩層,一樓大堂除了櫃檯外,也僅有四五張桌子和配套的長凳,二樓是住人的地方,房間也並不是很多,此刻大堂並無客人,李夢舟猜測,可能這家客棧裡根本就冇有客人。
櫃檯裡麵倒是坐著一個人,是一個女子,年紀大約三十好幾,正百無聊賴的嗑著瓜子,她穿著綠蘿緞,緊緊地貼著身子,身形豐腴,再加上那徐娘半老的臉蛋,倒是透著一股不容忽視的誘惑力。
老闆娘聽到腳步聲,極為隨意的抬起頭來,見那左顧右盼的少女極為俊俏,不免眼前微亮,再見旁邊跟著店小二的年輕人,那挺拔的身姿,黢黑的臉龐,走起路來竟是不帶半點聲響,猶如星辰一般的眼眸掃視過來,還真有點帥氣。
跟白淨的小少年相比,李夢舟當然算不上多帥,但氣質有時候比臉蛋有用的多了,而且棱角分明的臉龐,除了膚色黑了點外,在任何方麵都是不醜的,反而要比那些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強多了。
老闆娘倒並非是被李夢舟吸引,而是隱隱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種隱晦的氣息。
並非是江湖氣,而是一種令人望之生寒的殺氣。
老闆娘認為自己絕對不會感知錯,除了她見過不少帶著殺氣的凶徒外,她自己本身也算是江湖人士,對這種氣息最為敏感。
但這般殺氣出現在少年人身上,便稍微有些可怕了。
屠夫身上會有殺氣,那是因為常年沾染血腥,但那隻是屬於下乘,若是真正殺人如麻的大盜馬匪之流,殺氣便更為濃厚,且稍微內斂,反而不易察覺。
從這一點上來說,這少年便不是初入江湖的小白,而該是老江湖纔會有的氣勢。
李夢舟當然是有察覺到那老闆娘注目過久的視線,雖然剛纔說黑店隻是玩笑話,但現在看來,這裡倒是真有點黑店的潛質。
江湖人可以從氣息和做派判斷出一個人是否擁有非凡的本領,卻不能夠探知這個人究竟有多強,那種不需要動手,一眼便能看出內在的是修行之人的本事。
所以老闆娘雖然認為李夢舟這個少年不太簡單,但也不會往太高處想,畢竟隻是一個年輕人罷了。
李夢舟當然也可以認為這店裡的老闆娘不是尋常人,卻也不能知曉這老闆娘是否就是武道高手。
但心裡保持警惕總是冇錯的。
老闆娘隨後便放下手中瓜子,從長凳上起身,熱情的繞過櫃檯迎上前來,同時臉上露出笑意,說道:“咱們一家客棧價格公道,童叟無欺,放眼整個寧蘆城,乃至城外百裡,那也是響噹噹的一塊金字招牌,兩位客官住在我們這裡,必然是最佳的選擇。”
李夢舟暗道這老闆娘與那店小二一樣,吹噓起來臉不紅心不跳,我就是因為要省錢纔來你這小破店,這般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行徑,還真是有些可笑。
老闆娘對於李夢舟的沉默似乎覺得有些尷尬,也覺得自己說的有些過了,莫說客棧位置偏僻,且大堂中也頗顯雜亂,各種雜物堆積在角落裡,滿地都是瓜子皮,實在不甚雅觀。
李夢舟仍舊在默默想著,如果她知道自己冇多少銀子,是不是還會這麼熱情。
但隻看錶麵,葉桑榆身上穿的便是錦繡綢緞,而李夢舟這一身衣服也值八兩銀子呢,隻從外表怎麼看也不像是窮人,偏偏他們就是窮得不能再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