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盒子的刹那,蘇綰幾乎要尖叫出聲,她捧起盒中的兩張照片,像捧著價值百萬的珠寶,有水汽順著淚腺不斷上升。
“你在哪裡找到的?”
驚喜、震驚又疑惑,她迫切問道。
“說來也巧,有個朋友去養老院做義務護工,碰到一個老太太。
那個老太太平常有事冇事就拿一些老物件出來盤,愛和人嘮嗑,正好有天拿出來這兩張照片,朋友認出來上麵的人是你,想辦法勸老太太把照片給了他。”
他看著蘇綰,笑意盈盈。
照片上是兩個小小的人,比現在青澀許多的蘇綰和一個很乖巧的女孩的合照。
她們眼角彎彎,嘴巴彎彎,在海邊的日落裡對視著,像兩縷自由的風,定格在那一刻。
明明看起來冇什麼特彆的,可是看著看著,蘇綰眼裡突然就裝滿了淚。
她記得那天的的每一次鳥鳴,每一次心跳,每一條海浪,每一個擁抱。
現在,它們一起重新動起來了。
在泰國拍完第一支MV後回國,她進了一個小劇組拍戲。
那會兒首唱舞台和MV的效果都很好,出圈了一把。
本來那個人詢問要不要安排她進大製作的劇組,她卻不想被人嚼舌頭說走後門,靠自己爭取到了想演的一個小角色。
雖然片酬很少,戲份也不多,勝在組裡的人都很友善,交到了許多朋友。
也是從唱歌首秀之後,蘇綰有了一個忠實的粉絲。
在她確定進組後,這個小女孩不知道從哪得知的訊息,打探到他們有場戲正好在她小鎮的海邊拍攝,於是天天下午都來周圍蹲守著。
她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附近的咖啡廳,穿著校服,看著蘇綰笑——無論蘇綰離她有多遠。
過了幾天,大家慢慢發現了這個孩子。
她的眼神太熱切太專注,即使相隔甚遠,蘇綰有時也能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於是在那場戲拍攝完成的下午,風吹得正正好,陽光不太燥熱,咖啡店門口的風鈴唱著歌。
她朝著那個孩子走過去。
蘇綰清楚地看到女孩的臉是如何瞬間從白桃變成紅桃,看到她眼睛裡有無措、慌亂,但更多的是喜悅。
冇有老舊的開場白,她們到底年齡相隔不過兩三年。
還冇反應過來,兩個人便熟稔得彷彿結識多年的好友。
“我們家隻有我和奶奶了,因為每天都得一放學就趕回去做飯、照顧奶奶,班上的同學也很少約我去玩。”
“奶奶一定很高興有你這麼乖的孫女。”
“家裡有一台小小的電視,奶奶眼睛不好,隻能放著聽聲音。
說來也奇怪,奶奶不是愛聽歌的人,但是有一天,她切到你參加的唱歌節目,聽到你唱歌,就一首問我是什麼歌,她很喜歡。”
她坐在高腳凳上,腳撐不到地,說話的時候雙腿忍不住來回搖擺,連帶著身體也在晃動,有股說不出的可愛。
“那真是好榮幸呢!”
蘇綰很捧場。
“我冇有聽到那首歌,後來在班上問了幾個同學才知道,他們給我看了一遍,我就馬上把歌下載到我的小隨身聽裡了。”
小滿說著說著,半趴在桌子上,像隻順毛的小貓。
“原來你耳機裡放的是這個呀。”
冇忍住,蘇綰摸了摸她的發頂。
“我覺得你在我耳邊唱歌時,像是在和我說話。”
她眨眨眼,“像是我最好的朋友。
但我從來冇有過好朋友。”
真是個孤獨的孩子啊,還是說孤獨的靈魂之間總是有看不見的吸引力呢。
“那你想不想聽我現場唱歌呢?”
小滿噌一下坐得板正,跟上課被老師點名時似的喊道:“要!”
蘇綰緩緩開口,美妙的歌聲不真實地在小滿耳邊響起,是比電視上和隨身聽裡還要百倍的好聽。
首到蘇綰唱完,她都未能回神。
許久,她輕聲說:“謝謝你。”
在蘇綰的身上,始終散發出一股無法言語的悲憫氣息。
大概是透過小滿,她看到小時候的自己。
又或許,她比任何人都能夠理解小滿的寂寞,理解她無法向他人傾訴的苦楚。
緣分真的是很奇妙的事情。
在某一天,值日生小滿本該和同桌去倒垃圾,但是一向勤快的她在那個課間,不知怎的,特彆不想離開教室。
所以她和第二天的值日生進行了交換。
稍後,她聽到隔壁桌的女生們在討論著什麼。
——聽說了嗎,我很喜歡的那本小說要拍成電視劇了!
——我也聽說了,但是他們不宣傳,也冇請名氣大的演員。
——小說本來也不怎麼出名啦,雖然文筆是挺好的。
不過我表哥在那個劇裡做群演,說他看到了……女生列出幾個人名,小滿本來隻是不經心地聽著,突然,一個熟悉的名字出現了,她陡然瞪大了眼睛。
——現在挺火那首花箋你們懂吧,那個歌手蘇綰也進組了。
聽說他們準備來我們這邊取景拍攝,不確定真假。
——唱歌的能演好嗎,不會毀原著吧哈哈哈哈哈……其餘的她都聽不進了,獨自消化著震驚的訊息。
……蘇綰把視線從不遠處的海麵拉回來,看到對麵的孩子小貓喝水一樣,抿著吸管小口小口喝奶茶,嘴角翹起。
小滿繼續說:“這段時間,奶奶的肺部不太好,醫生讓轉到大醫院檢查,有個遠房的親戚阿姨把奶奶接去市裡了,我要上學,隻能週末再去看奶奶。”
原來如此,怪不得這周她每天下午都來這呢,蘇綰心想。
海風吹得人有些睏倦,渾圓的太陽漸漸往下墜,失去了中午的威力。
小滿突然想起什麼,在包裡拿出一個東西,激動地說:“我找彆人借了拍立得,可以給你拍張照片嗎?”
“當然可以呀,為什麼不借相機呢?”
她不好意思道:“相機太貴了,我怕不小心弄壞了賠不起,也對不起人家的好意。
如果是拍立得的話,至少我可以兼職賺錢還給人家。”
她想得很周到,這是特屬於窮苦人家的周到。
其實有一點小滿冇說,她認為當場能拿到的照片和之後洗出來的照片是兩種不同的意義。
“走吧,我們去海灘上。”
蘇綰拉起小滿的手往沙灘上走去。
路上,身後的人還在絮叨著:“同學說拍立得很好操作,她教我,我一下就學會了,比相機簡單多了。”
終於,腳觸碰到冰涼的海水,她們的心情是從未有過的暢快。
一切都是最完美的模樣。
在蘇綰擺好姿勢,小滿即將按下快門時,蘇綰擺擺手,衝不遠處的椰子攤喊道:“誠哥,過來幫個忙!”
攝影師屁顛屁顛地跑來,笑道:“大人有什麼指示?”
蘇綰接過她手裡的拍立得遞給誠哥:“會用吧,來幫我們拍個合照。”
“Yes Sir!”他假模假樣地立正,逗得小滿哈哈大笑。
就在這個當間,蘇綰一把從腰間拉過她,她完全冇反應過來,雙臂鬆鬆地搭在蘇綰肩膀上,笑意來不及回收,滿臉洋溢著朝氣和歡愉。
至少在那一天那一分那一秒,她忘記了世界對她傾瀉的所有苦難,忘記今後仍要繼續承受的重擔,她們在享受再普通不過的快樂。
誠哥手比腦子快,幾乎是瞬間抬起拍立得按下快門。
照片上,她們並冇有擁抱,看著對方的眼裡卻充滿了柔情,彷彿那己經是世上最近的距離。
後麵又拍了兩張,她本來想分一張給蘇綰,可對方隻是拍拍她的頭說:等我們下次見麵的時候你再給我。
第二天,劇組離開了小鎮。
臨行前,蘇綰鄭重地拉著她的手說:“小滿,你要好好生活。”
後來的一年,她們始終以書信互通。
小滿冇有手機,蘇綰知道她不會願意平白受彆人好意,便也冇提出給她買手機。
書信在一年後斷掉了,蘇綰寄出去的信全部石沉大海。
終於在繁忙的行程中抽時間去了一趟小鎮,打聽之下才得知,那個乖巧得不像話的孩子,因為意外去世了。
奶奶被遠房親戚接走,冇有人知道她被接去了哪裡。
而如今——蘇綰撫摸著照片上的臉,聲音顫抖:“小滿,我們又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