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崔綰綰坐在馬車上,外麵的雨越下越大,明明是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的,天色卻說黑便黑了下來。
先前的一聲雷響起後,大雨就傾盆而下。
淩洵在駕著馬車,馬兒越跑越快,他喊道:“綰綰彆怕,有我在,雷電要是劈下來,我替你擋著。”
崔綰綰“撲哧”笑出聲,“好好駕你的馬,彆又走錯路,崔府知道我今日就能到京城,還特意給我留了佳肴呢。”
“綰綰放心,我早就不是路癡了。”淩洵笑起來意氣風發,即便是從小小少年長成俊俏小郎君,他的模樣和性格也冇多大的變化。
九州大地太大,三年的時間隻能走馬觀花地走一遭,他們二人從春風走到雪落,看春暖花開,觸秋風落葉,如今也到了歸家的時日。
崔綰綰伸手掀開簾子的一角,十五歲的少女五官已經長開,比三年前少了稚嫩,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明豔耀眼。
和衛卿玉故意營造出的清冷仙氣感不同,崔綰綰硃脣皓齒,眼睛生得極大,鼻梁小巧高聳,膚如凝脂,明豔動人,和秀氣半點不搭邊,反而那股子靈動依舊儲存著。
少女本身就是張揚的美,即使微微一笑時,也是燦若繁星。
眼角的一顆紅痣增添了幾分瀲灩之美,媚而不俗,叫人見之難忘。
終於,緊趕慢趕的,在晚膳之前到達了京城。
“綰綰!”前來迎接崔綰綰的是她的兄長崔珩。
青年一手撐著傘,一手伸來去接。
崔綰綰剛準備將手搭上,餘光便瞧見站在崔母身側的一抹身影。
她的手微微一頓,冇有搭在兄長的掌心,而是放下手,自己從馬車上輕輕跳下。
她會武功,遊曆九州的這段時日也跟在民間的一些能人異士的後麵學到了些本事。
崔綰綰從來不是矯揉造作的女子,前世的她便是太過要強才容易摧折。
崔珩的手落了空,下意識地抬眉,眼底詫異。
“兄長,許久不見了。”崔綰綰點了點頭,揚起笑容。
崔珩這才鬆了口氣,果然還是他最為珍視的妹妹。
“見過世子。”一群人齊刷刷地朝著淩洵行禮。
“不必多禮。”淩洵樂嗬嗬地擺擺手,轉而對崔綰綰說:“那我先走了?”
“好。”崔綰綰點頭淺笑。
淩洵走後。
“爹孃安好。”崔綰綰走上前,雙手在胸前規矩疊放好,福了福身,行了個標準大家閨秀的禮儀。
“回來了,回來就好。”崔父樂嗬嗬地笑著,抬手摸了摸崔綰綰的腦袋。
崔母同樣也是激動萬分,拉著她的手笑道:“對了,綰綰你剛回來,還不知道。”
“來,阿孃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阿爹阿孃收養的,往後便是你阿姐,她叫……”
“綰綰妹妹,好久不見。”衛卿玉站在一旁,忽然間開口說道。
崔綰綰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母親的話還未說完,衛姑娘就這樣打斷長輩的話,既然入了崔府,便是崔氏的人,教習嬤嬤冇有教你規矩嗎?”
“我……”衛卿玉如受儘的兔子,眉眼垂下後退了半步,眼眶說紅便紅。
“不妨事不妨事。”崔母並未生氣,反而對衛卿玉此舉寬容得很,拉起兩人的手握在一處,“往後你們便是姐妹了,綰綰,你姐姐過去日子苦,受儘了苦難折磨,你雖然是做妹妹的,可念在玉兒過去可憐的份上,你要多多照顧玉兒。玉兒在家裡不足一年,還有很多地方不適應,恰好你回來了,你們年齡相仿,有你在,你阿姐也能更好的融入適應……”
崔母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後麵估計是回憶起了衛卿玉過去的苦難折磨,甚至還紅了眼眶,激動之處將衛卿玉攬入懷中,就差倆人之間抱頭痛哭。
崔綰綰全程含著淡笑,眼眸深處冰冷地望著這一切。
衛卿玉的苦難先不論真假,即使是真的,又如何?
她的苦難又不是自己造成的。
既然不是她造成的因,那結出的果憑什麼要她來承擔?
“哎對了,先前你說什麼?玉兒和綰綰以前便相識了嗎?”崔母這才反應過來。
崔綰綰抬起下巴,勾唇一笑,盯著衛卿玉,“是啊,三年前有幸在地牢裡見過一次。”
“地牢?”這下不光是崔母,就連一直站在崔綰綰身後的崔珩的臉色都瞬變,全部湊過去圍著衛卿玉噓寒問暖。
“我可憐的寶啊……”崔母的性子軟,不知腦補了些什麼,原本收住的眼淚此刻又迸發出來。
崔珩更是一臉的心疼之色,抬手一直輕柔撫摸著衛卿玉的頭,言語中儘是安慰。
和前世一模一樣的無力感席捲而來。
不過這一次的崔綰綰冇有無理取鬨,而是故意笑嘻嘻地打趣:“怎麼冇有人問我為什麼也在地牢裡呀?”
一石激起千層浪,她的話讓周圍瞬間變得極為寂靜。
在場的幾個人臉上多多少少都出現了一抹尷尬之色。
崔父輕咳了一聲,“綰綰你……”
“我冇事啊。”崔綰綰打斷崔父的話,俏皮地笑了笑,“我這麼皮糙肉厚的,難不成還能受委屈?”
崔父崔母聞言鬆了口氣,崔母拍拍胸脯,“對,也對,綰綰會武功,打小就喜歡跟著小世子上房揭瓦,不是尋常姑孃家那般柔弱。”
“走吧,天色已晚,該用膳了。”崔父一臉慈祥,笑著發話道。
一群人浩浩蕩蕩簇擁著衛卿玉往府內走著,崔綰綰隻是稍不留神,冇有在第一時間往前緊跟,便被丟在了最後。
要不是兄長在身後,她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崔綰綰感覺有人不動聲色地戳了戳自己的後背,緊接著兄長的低語在她耳畔響起:“長輩的話還未說完,你怎可隨意打斷?崔氏是書香門第世家,最重禮儀才學,你出去這三年可莫要沾染了江湖上的痞氣,忘了崔氏禮儀規矩。”
崔綰綰冇有吭聲,繼續往前走。
崔珩見她這個模樣,不由地歎了口氣,“你怎麼變得執拗起來?果然,當初就不該讓你出去,外麵那些江湖之人隻會教壞了你。”
“兄長。”崔綰綰腳步停住,轉過身,平靜地看著崔珩。
“我和淩洵去遊曆九州,一是為了看遍這大好山河,增長見識與自己的眼界。二是為了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蕩平世間不平事,兄長也該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免得做那井底之蛙,以為京城便是世間第一好,看不起外麵的人和事。”
“你說我忘了崔氏的禮儀規矩,那衛卿玉呢?她剛剛不也打斷了母親的話。崔珩,我能不能請教一下,你如何看待衛卿玉不懂規矩的行為?”
“玉兒還小。”崔珩著急找補。
可崔綰綰並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直接緊跟著言道:“她比我大一歲。”
“你生來便是崔氏的掌上明珠,受儘寵愛,玉兒不一樣的,她過去是個苦命的人。”
“你看。”崔綰綰笑了,“我說一句,你便有下一句堵我。究竟衛卿玉纔是你的親妹妹,還是我是?衛卿玉的苦難是我造成的嗎?是我害了她,還是我不給她吃喝?是我按著她的頭逼迫她去過苦日子嗎?我為什麼莫名其妙要虧欠她?”
崔珩頓住,啞口無言。
“兄長既然喜歡她這個妹妹,那往後綰綰會守好本分,絕對不會去影響你們二人的兄妹情深。”崔綰綰冷笑,大步往前走去,迅速跟上前麵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