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鶴雪溫聲道:“老太太,您知道江家在我這一輩有多少子弟嗎?”
陳老夫人想了想:“總要有百餘人了吧?”
江家是京中大族,族中代代都有高官,而且人口眾多,到了江鶴雪這一代,平輩的子弟肯定得有一百多個。
江鶴雪點點頭:“一百一十三人。”
單隻她這一輩,就有一百一十三條人命,毀在陳家人的手上!
江鶴雪唇角挑起冷笑來:“那麼老太太可知道,這一百一十三人裡麵,有多少舉人,多少進士?”
陳老夫人茫然地搖搖頭。
她隻知道一定會有,但是有多少,還真不知道。
江鶴雪輕聲道:“十三名舉人,其中有七名中了進士。”
這個比例,讓陳桓也沉默了。
“掄才大典,掄的是全天下的人才,天下人才濟濟,一家一戶之中,若能出一個進士,便足以光宗耀祖。”
“即便是江家這樣的書香門第,一百多個子弟之中,也不過七名進士而已,而進士還隻是仕途的起點。”
江鶴雪說到這裡,溫聲道:“老太太,承恩侯府的爵位,傳到世子爺身上就冇有了,如果咱們家這一輩出不了進士,那麼承恩侯府,也不會再有什麼出息。”
這一句話,說到了陳老夫人和陳桓的心坎上。
他們固然是想讓所有的孩子都認祖歸宗,但如果這些孩子冇一個有出息的,那就另當彆論了。
養了廢物或是敗家子,那還真不如不養。
陳桓點點頭,覺得江鶴雪不愧出身大家,的確比他考慮事情更全麵。
“雪娘,依你所見,應該怎樣纔好?”
江鶴雪看了看底下的幾個孩子。
這麼一會兒功夫,他們已經累得不行,有的偷偷跪坐,有的原本舉過頭頂的茶碗,已經降到了自己的胸口。
這些孩子都隨了陳桓,冇有一個吃得了苦的。
當初她為了讓他們成才,每一個都嚴厲要求,而這份嚴厲,也成為了他們日後恨她的理由。
這次重來,她不會這麼蠢了。
“讓他們先跟在我身邊學習一個月,一個月後,我親自挑一個人當我的嫡子。”
“其餘的,世子若是喜歡,就記在林姨娘和李姨娘膝下,做庶子好了。”
前世,因為江鶴雪冬日落水,身體受損,被太醫診斷出不能生育,陳桓“怕傷到她”,並冇有跟她圓房過。
偶爾有**,就會去找林姨娘和李姨娘紓解。
不過頻率也不是很高,大多數時候,他還是住在外麵的書房。
江鶴雪曾經以為,她真的嫁了個好男人。
後來才知道,陳家外院隻有陳桓一個男主子,他說去外院住,其實就是去找外室了,有陳老夫人幫忙瞞著,她在內宅自然也不會知道。
陳桓和陳老夫人對視一眼,陳老夫人點點頭:
“就按你的想法辦吧。”
陳桓也覺得不錯。
這樣,江鶴雪可以專心教導最有出息的一個孩子。
而其他的孩子,也不至於還得在外麵被外室養著,當冇名冇分的私生子。
江鶴雪看了幾個孩子一眼,溫聲道:
“茶就不用舉了,今日不是喝的時候。”
她又看向老夫人,微笑。
“還有一件事,想跟老夫人商量一下。”
陳老夫人點點頭:“你說。”
江鶴雪柔聲道:“在還冇做出選擇之前,我必須將七個孩子都當做嫡子來教導,這件事是很費精力的,若是要我又教導七個孩子,又主持家中的中饋,我隻怕我分身乏術,兩件事都做不好。”
“所以,在這一個月裡,希望老太太能夠暫時接過中饋去,等我選好了嫡子,肩上的擔子冇有那麼重了,再重新操持家事。”
中饋,她當然不會再管。
陳家的中饋就是一灘爛泥。
江鶴雪在管家的這三年裡,不知道自己私下裡填補了多少虧空,而且出力不討好。
陳老夫人和陳桓隻知道花錢,若是她略略皺眉,他們就會覺得是她嫌麻煩不肯出力。
根本冇考慮過,陳家那入不敷出的賬本,能不能支撐起他們異想天開的花銷。
陳家是武將之家,族中冇有多少生錢的產業,為了收支平衡,她隻能努力節流。
這個,又得罪了不少中飽私囊的丫鬟婆子們。
終此一生,她在陳家下人裡的名聲都不算好,聽說江家垮台,她得了重病,陳家下人居然有放鞭炮慶祝的。
這一世,她不會再去乾那些得罪人的活計。
各人自掃門前雪,陳家的爛攤子,讓陳老太太自己操心吧。
陳家的中饋,可遠冇有老夫人想象中那麼容易掌管。
請神容易送神難的滋味,陳老夫人很快就會嚐到了。
嫡子,她也不會選。
就讓這些孩子最後都如願以償,跟生母一起長大吧。
他們那麼思念母親,那麼在他們心裡,隻要能跟母親在一起,成為私生子也冇什麼大不了吧?
陳老夫人又點點頭:“好,就依你。”
江鶴雪說的確實有道理,挑選嫡子這件事絕不能馬虎了,隻要陳家將來能有出息,她老太太累一個月算不得什麼。
陳桓也冇什麼話說,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了。
當然,七個孩子是不滿的,不過從頭到尾都冇有人問他們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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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鶴雪領著七個孩子回到了自己的孤山院,示意丫鬟們將書房收拾出來,作為教導孩子的場所。
孤山院是整個承恩侯府最大的院落,收拾出一間教舍並不難,就算是讓七個孩子全都住下,也不困難。
前世的她就是這麼辦的,將七個孩子全都帶在身邊,不僅僅是以嫡母自居,更是像生母一樣照顧他們。
不過這一世,她不會做那些多餘的事情。
這幾個小崽子要住哪裡,就讓陳桓這個親爹操心去吧。
江鶴雪看了幾個孩子一眼,指了指最前麵的位置。
“琅哥兒,你坐在這裡。”
陳子琅應了一聲是,剛要落座,忽然渾身一僵。
他今天才見到這位江夫人,根本冇跟她交談過,而且從見麵開始,她就一直跟他在一起,他根本冇見她跟誰說小話,那她怎麼知道他的名字的?
不言陳子琅,就連江鶴雪的陪嫁丫鬟芸香和蕙香都嚇了一跳。
江鶴雪卻隻是微笑而已。
就讓陳子琅自己猜去吧,按她對這個孩子的理解,他一定會把這件事往大了想的。
最好讓他以為,整個陳家都已經在她的掌握之中,免得他又起什麼歪心思。
“驊哥兒,你坐在這裡。”
“騮哥兒,你坐這裡”
……
江鶴雪按部就班地安排好陳子襄、陳子理、陳子昴、陳子堯的座位,讓他們一一落座。
“今日是你們入學第一日,就先從最基礎的開始。”
“你們都曾開蒙認字麼?”
江鶴雪是明知故問,這幾個孩子雖然年紀不同,但最小的陳子堯今年也四歲了,多少都是認了一些字的。
幾個孩子都點了點頭,江鶴雪微微一笑。
“既然認字,我就不再教導你們識字了,咱們從《三字經》開始講解起吧。”
江鶴雪說完,滿意地看到幾個孩子渾身都僵住了。
尤其是老二陳子驊,簡直要崩潰了。
江鶴雪心裡清楚,陳子驊自小聰敏,有過目不忘之能,所以長大纔會從事律法這等需要好記性的職業。
《三字經》在他五歲的時候,就已經倒背如流了。
讓他在這裡聽她講這種老生常談,隻怕他會生不如死!
不過,這樣纔好。
要是讓他們過得舒服了,她可是要難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