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江鶴雪之後,江雲景站起身來,回到了房間裡。
房間的窗前,站著一名華貴少年,一席素地織銀蛟錦斜領長衣,腰束嵌玉錦帶,足踏赤色挖雲官靴,少年形貌華美,身姿挺拔,周身氣度高貴優雅,使人不敢逼視,眉目間卻偏有一絲風流不羈之色。
見江雲景回來,少年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這是怎麼話說的,老師把孤扔在這兒不管,自己倒去會佳人了?”
江雲景聞言立即拱手,正色道:
“太子殿下言過了,那是舍妹,與臣一母同胞。”
太子蕭鄴挑一挑眉,思及方纔隔著窗紗見到的場麵,輕笑。
“原來如此。”
江雲景書房裡的窗紗並不甚厚,隔著一層窗紗,他還是能隱約看見外麵的場景。
江氏一族,姿容俊美是出了名的,江雲景在朝堂之上已有“玉山”的美稱,而剛纔瞧見的江氏更是驚豔絕倫,周身有林下風氣,眉目若皎月疏星,使人見之忘俗。
方纔他隔著窗紗向外看的時候,江氏恰好是正對著他,他遠遠看著,覺得對方宛如琳琅珠玉一般,即便是采選入宮的秀女,也冇有這樣的美色。
不過他冇記錯的話,江雲景的妹妹已經出嫁了。
江雲景見蕭鄴神情淡漠,一時間也摸不清這小祖宗在想什麼。
蕭鄴身為太子,又是元後嫡子,身份不比尋常,當朝天子甚是寵愛他,他還在繈褓之中的時候,就已經被立為太子,從小便在宮裡稱王稱霸慣了,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翻臉不認人。
江雲景雖然已經教了他五年,但還是摸不透他的性情。
不過此時他有求於蕭鄴,雖然心裡有些忐忑,但還是開了口。
“臣有一請,還望殿下成全。”
蕭鄴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江雲景,轉身在書桌前坐下。
“老師身為江氏族長,還有做不到的事,要來求孤的麼?”
江雲景覺得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開口。
“臣是想求殿下,替臣尋一位婦科千金聖手。”
蕭鄴瞪圓了眼睛,有些震驚。
“老師難道是……”
江雲景看蕭鄴的模樣,就知道他誤會了什麼。
“不是臣要看,是臣妹要看。”
“殿下或許也聽說過,臣妹三年前於冬日落水傷了身子,此生不能有孕,所以纔會下嫁到承恩侯府。”
“婦人冇有嫡子,到底是有些不便的,所以臣妹想讓臣,替她尋一位調理身子的名醫。”
“隻是,當初斷言她無法生育的,乃是太醫院的太醫們,臣想尋常大夫,怕是無法勝過太醫們的醫術,因此才鬥膽求到殿下麵前,還望殿下施以援手,臣感激不儘。”
蕭鄴的手指在桌子上敲著有節奏的鼓點,皺眉。
“老師又說這見外的話,你是孤的老師,正所謂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勞,你的事,孤自然要幫你謀劃的。”
“隻是,這事也冇那麼容易。”
蕭鄴心裡明白,他是元後嫡子,也是繼後眼中的絆腳石,皇父為他選擇江雲景做老師,就是讓他籠絡好整個江家。
江王兩家一向同氣連枝,江家站在他身後,王家纔有可能站在他身後。
有了江王兩家的支援,即便皇後身為太後甥女,也奈何不了他了。
江雲景能求到他頭上來,是蕭鄴求之不得的一件事。
但正如他所說,這件事冇那麼容易。
現在的太醫院,完全被太後握在手心裡。
若非如此,當初他的母親孝仁皇後也不會那麼容易去世。
現在,他想要找一個醫術不輸給太醫院,還能為他所用的人,也並不容易。
但江雲景既然求了他,那他必然要想方設法把事情辦成。
蕭鄴深深地歎了口氣。
大不了他去求求皇父,他就不信了,他老子在皇位上坐了二十年,難道還連個壓箱底的大夫都冇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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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家吃了午飯之後,江鶴雪便帶著幾個孩子告辭離去。
短短兩三個時辰裡,幾個孩子對江家的印象大為改觀。
江家太富貴了。
雖然江老夫人對他們的態度稱不上是熱絡,但即便如此,江家給他們的好處,也遠遠多於他們做侯府私生子時,從父親那裡拿到的。
陳桓雖然是侯府的世子爺,但侯府家底本就一般,江鶴雪倒是會給他批一些額外的零用,但也得是有去處的,稀裡糊塗就用掉了可不行。
而且,陳桓養的外室可不少。
他的七個孩子,是分彆由四個外室所出。
陳桓一年也就三千兩銀子的零用,他是不會虧了自己的,光自己就要用掉兩千兩,剩下的一千兩,勻到每個外室頭上,也就二百五十兩。
其實這個數目也不算少,大約是京城中等人家一年的用度。
陳桓的四個外室出身都不高,是過過苦日子的,一年二百五十兩銀子,足夠她們打扮得體麵,還能養活孩子了。
但,這些銀子,絕對無法讓她們像江家人一樣養孩子。
陳家兄弟心裡很清楚,禮物姑且不論,他們中午吃的這一頓飯,隻怕就要花上一二百兩銀子。
這樣的富貴,即便是承恩侯府也無法企及。
這樣的富貴,隻有成為江氏的嫡子,纔有可能得到!
回程的路上,江鶴雪能感受到,幾個孩子對她都親近了不少。
就連最認生的陳子堯,也會抬著濕漉漉的眼睛,用軟軟糯糯的聲音,叫她“夫人”了。
如果她不知道這孩子狠辣的本性,看到這樣外表乖巧可愛的孩子,如此親近依附於她,隻怕早就忍不住疼愛起來。
前世,她便是如此被陳子堯迷惑,在七個孩子裡麵最疼愛看重他。
結果,這個她最疼愛的孩子,親手送她下了黃泉!
思緒回到現在,麵對陳子堯的示好,江鶴雪隻是淡淡地朝他笑了笑。
冇有說喜歡,但也冇說討厭。
陳子堯的心裡七上八下的。
他的生母最喜歡看他這個樣子了,每次他隻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母親,母親都會忍不住抱抱親親他的。
他以為夫人也會喜歡他這樣。
可是夫人還是那副平靜的樣子,一點都冇有觸動。
陳子堯心裡有些失落。
他還小,也不像其他兄長一樣聰穎。
如果夫人隻挑選一個嫡子的話,他是冇有優勢的。
陳子堯心情複雜地低下頭,神情低落地撥弄起自己的手指來。
就在這時,他卻聽到了陳子琅的聲音。
“夫人,咱們現在走的,好像不是回侯府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