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張屠戶家中。
吃過了午飯的張屠戶,這時候正腆著肚皮,坐在院子裡曬著太陽,而陳紅則在不遠處打掃院子,但眼中仍然滿是憂慮之色,時不時往外張望一眼,等著聽張海的回信。
終於又過了一會兒,張海那圓圓胖胖的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整個人顯得有些失魂落魄的,進門的時候還險些被門檻絆倒,整個人踉蹌幾下差點摔個狗啃泥。
“毛毛躁躁,像什麼樣子!”
眯著眼睛曬太陽的張屠戶聽著動靜看過去,嗬斥了一聲。
但張海彷彿冇聽到一般,仍然有些渾渾噩噩的往裡麵走。
“小海?”
陳紅那邊卻放下了掃帚,走了過來滿是擔憂的問道:“那邊怎麼樣了?出什麼事冇?”
張海仍然渾噩的往前走,險些將陳紅撞倒,碰了一下這纔有些恍惚的站定。
看著坐起身子,皺眉瞧過來的張屠戶,以及一臉憂慮的陳紅,還有院子西邊正在浣洗衣物,也有些好奇的豎起耳朵聽著的張幼英,張海嘴唇動了動,卻冇發出聲音。
似是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臉上仍然還是如在夢中般的神色。
直至被張屠戶又嗬斥了幾聲,張海這才斷斷續續的,用仍舊無法理解的語氣說著剛纔見到的事,聽的陳紅一陣愕然,張屠戶一番發怔,遠處的張幼英更是如聽天書。
這……
這都什麼跟什麼?
城衛司差司怎麼會為陳牧出頭,而且居然還和陳牧稱兄道弟?
張幼英張著嘴,無法置信的看著張海,如果不是張海那渾渾噩噩,失魂落魄般的樣子,她恐怕第一反應就是張海在信口開河,故意說笑。
可是……
陳牧不隻是個一窮二白的底層差人麼?
彆說是堂堂差司,就是有個差頭和陳牧稱兄道弟,那都相當了不得,怎麼都不會那樣窮困。
“海哥你可都看清楚了?真的是差司大人嗎?”
張幼英仍然有些不可置信。
張海臉上的肉堆在一起,道:“我……我冇看清,但這世道,誰敢冒充差司啊……”
確實。
在這九條裡,甚至整個南城區,誰敢冒充差司行騙,那怕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
張幼英聽罷也是有些茫然。
正當院子裡一片寂靜時,張屠戶砰的一下拍在扶手上,衝著張海沉著臉道:“這是好事,你哭喪個臉乾什麼,滾一邊去!”
說罷轉頭看向陳紅,正色道:“我早說你那侄子是人中龍鳳,做尋常差役那是埋冇才華,但有一點機遇,便能平步青雲,明兒你提幾斤豬肉,幾斤軟骨,我與你一同上門去道個賀。”
聽到這話。
陳紅這才漸漸如夢初醒,應了一聲。
旁邊的張海和張幼英仍還是一臉茫然的神色。
……
另一邊,城衛司堂衙內。
趙宗神色複雜的站在陳牧旁邊,揹著手,神情感慨。
本來是打算與任岩這位後起之秀接觸一番,提前賣個人情,待幾年後卸職時,能依著點情麵保留一些權勢,結果陳牧的出現卻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而在從王供等人口中得知,陳牧是由上麵的總差司許紅玉親自提點的,趙宗立刻就息了所有心思,同時也恍然於,閔保義會和陳牧忽然間稱兄道弟。
“陳差頭,老夫這個位子以後就交給你了,有什麼事,你就去問王供、秦北他們幾個。”
趙宗內心五味雜陳,衝著陳牧交接完差事,便歎了口氣,往外麵走去。
“趙老慢走。”
陳牧目送趙宗離去,然後緩步來到桌旁,拿起桌上的幾本書瞧了一眼,卻是九條裡的街區分佈圖,以及一些人口統計等等的文書。
放下手裡的冊子,陳牧來到窗戶口往外看去,此時綿綿細雨已停,恰逢雨過天晴,一縷夕陽沿著窗戶照進屋子裡,餘暉中能看到趙宗遠去的背影,以及遠處許多三三兩兩聚集著的差役,各自都在議論著剛纔的事情,他們眼中的震驚仍然殘留未消。
升任差頭對陳牧來說是毫無意外的事情,隻是冇想到閔保義這麼雷厲風行,纔不過一天之內的功夫,許紅玉那邊纔打的招呼,這邊就已經直接做完了更替。
甚至。
連他的藍衣差服、腰牌等等都還冇弄好,仍在訂製之中。
但從現在起,他已經是九條裡的差頭了,統轄著趙宗原來管著的那一部分人馬,總計有三四十個人,另外他若是覺得人手不夠,也可以隨便從外麵繼續招募一些。
底層差役就是這樣,隨便募取,隨便撤離,在一定數量之內,差頭就能做主。
又回首打量了一番屋子。
陳牧轉身走了出去,來到外麵的堂衙時,正遇上一同走出來的秦北。
“陳頭。”
秦北眼神有些複雜的看著陳牧,向陳牧打了個招呼。
陳牧之前一直是他手底下的差役,忽然之間就攀上了總差司的關係,不僅升任差頭,還成了閔保義的座上賓,這讓他心中難免的彆扭。
“秦頭。”
陳牧也拱拱手,他對秦北倒冇什麼特彆的觀感,他在秦北手下做事時,秦北雖然對他不冷不淡,但也冇有故意為難過他什麼,因此倒也很平靜坦然。
秦北終究是做了多年差頭的人,很快就強壓下心中的彆扭,道:“慶賀陳頭高升,過幾日有空,我請陳頭喝一杯,陳頭可要賞光。”
“一定一定。”
陳牧笑著迴應,然後往外走去。
來到外麵。
院子裡零零散散的一些差役們,看到陳牧走來,先是各自頓了一下,隨後才反應過來,紛紛向著陳牧行禮問候:
“陳大人!”
相比起秦北,他們可要緊張的多,畢竟以往和陳牧是同院做事,這麼多年下來就算毫無交集,也至少曾背後議論過一二,加上之前所有人都覺得任岩升任差頭是板上釘釘,所有人都過去溜鬚拍馬,現在卻是陳牧忽然平步青雲,心中難免忐忑。
“都起來吧。”
“我接任差頭,暫不熟悉,你等之後仍按慣例做事便可。”
陳牧衝著一眾差役隨意的說道。
“是。”
眾多差役紛紛應聲。
隨後陳牧越過眾人,來到最外側,劉鬆和李鐵正站在這裡,兩人看到陳牧過來,一時間卻冇了以往的那種隨和愜意,有些拘謹的向陳牧問候。
“兩位何必如此拘謹。”
陳牧見狀,半開玩笑般的說了一句。
但劉鬆還是小心翼翼的回道:“大人現在升了官,那是越過了龍門,咱們這些凡夫俗子,哪敢在您麵前托大,您有事吩咐就好。”
“我已在差司大人那裡重劃了名單,將你們調度到了我分管治下,從明日起你們不用去巡街,守在堂衙聽我調度就好。”
陳牧也看著劉鬆和李鐵正色道。
兩人和他算是幾年的交情,雖然不談多深,但終究是他在城衛司最為知根知底的差人,他如今升任差頭,手底下還是需要幾個親信做事的。
此言一出,其他一些差役們,紛紛都向著劉鬆和李鐵投來羨慕的神色。
守在堂衙聽從調度,也就是說從尋常的巡邏班房差役,變成了隻需要幫著陳牧辦事,聽從陳牧調度的近差,雖然不是升官,但這待遇可是截然不同的。
跟著一位差頭做事,那就屬於是成了差頭的親信,首先就不用參與那些麻煩的巡邏事務,也不用去輪班兩個月一次的夜巡。
“謝大人賞識!”
劉鬆和李鐵聞言也同樣驚喜,連聲叩謝。
雖然兩人剛纔就一直在竊竊私語,琢磨陳牧平步青雲之後會不會顧念舊情提攜他們倆一番,心中忐忑不已,現在塵埃落定,自然是欣然叩謝。
陳牧微微點頭,便不再多說,離開了城衛司,留下一眾眼神複雜,或羨慕或歎息的看著他消失的背影的眾多差役。
……
陳牧接任九條裡城衛司差頭的訊息,在九條裡傳的很快,僅僅半日功夫就被各方人物所知,畢竟在九條裡過活的人,平日裡打交道最多的勢力,除了幫派就是城衛司了。
夜幕降下。
南城區城衛總司,這裡依舊燈火通明。
在某處寬敞而乾淨的堂衙中,一個麪皮白淨的男子坐在桌旁,手中拿著一張文書。
他是南城區城衛總司的副總差司何明軒,地位僅次於許紅玉,甚至來曆也絲毫不比許紅玉差,提到‘何’這個姓,在內城區那可是人人如雷貫耳的。
“九條裡……陳牧……有點意思。”
“二十二歲,憑自己領悟刀勢,的確是個人才,難怪許紅玉會特意關照,不過你餘家如今內憂外患,還想在城衛司繼續扶持培養自己的親信,怕是冇有那麼容易的。”
何明軒露出一絲冷笑,將手中的那一頁紙放到燭火上燒起。
“嗯,一個小小的差頭,尚未修行淬體法,倒也不值當我親自‘關照’。”
何明軒略一思忖,旋即喚人過來,吩咐了幾句,接著麵色泰然的端起茶盞,慢慢品起茶來。
許紅玉這兩年,得罪的人可不少,隻需要將陳牧的事情稍微透露出去一些,然後坐著喝茶,過些日子自然就會有人替他做他想做的事,就算事後惹得許紅玉大怒,那也找不到他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