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原本為關深分配了宿舍,隻不過關深冇住幾天就搬到了婚房之中。楊言雯在一中當老師,工作也很忙,離婚房遠離家近,平常就住家裡。
宿舍離辦公室很近,就一牆之隔,直線距離不超過300米。放好行李後,正好是午飯時間,關深不慌不忙去食堂吃完飯,纔回到了辦公室。
雨停了,太陽從雲層中露出笑容,陽光普照大地,有一種劫後餘生的美。縣委大院的梧桐樹、柳樹、楊樹、榆樹,都沐浴在陽光中,靜默如歌。
關深在陽光下站立了片刻,陽光刺眼,他也冇有遮擋,因為他清楚,烏雲會再次翻滾並且遮住陽光,風雨,還遠遠冇有過去。
“關主任,關主任,出事了。”
關深迎上了慌慌張張跑過來的李寶春:“出什麼事情了?以後遇事不要慌張,天塌不下來。”
“傅文學等您半天,後來不聽勸,砸開抽屜拿走了驗收報告。”李寶春苦著臉,“誰都攔不住!他還說,有本事去找楊言豪,他不但要拿走驗收報告,還說要推翻驗收報告。”
“怎麼辦呀,關主任?”李寶春以為關深會生氣或是害怕,不料關深一臉平靜,完全冇有反應,他更急了,“要不要向縣長彙報一下?”
陽光不見了,天空又陰了,比剛纔更黑了幾分,眼見又要下雨了。
關深的臉上有一抹淡定的笑容。
“你先報警,就說縣委辦有重要檔案丟失。記住,一定要打城關派出所的電話,讓所長曆誌親自過來一趟,並且做好出警記錄。”
“我去向縣長彙報一下情況。”
以前多次前去楊之斌的辦公室,都是內心充滿了自豪和期待,今天卻完全不同,關深在期待之中,又有隱隱的興奮。
……棋子要成為棋手的興奮。
普惠縣是小縣,縣委和縣政府在一棟樓辦公,餘一守及其他縣委領導在一樓,楊之斌及政府班子在二樓。
關深輕車熟路地推開了205室的房門。
整個縣委大院,除了楊之斌之外,包括餘一守在內,關深是唯一可以不用敲門就直接進入縣長辦公室的人物。
現年52歲的楊之斌相貌堂堂,身姿也極其挺拔,方臉不怒自威,當前一站,頗有幾分威武之氣。許多人都以為他是當兵出身,其實不是,他是恢複高考之後的第一批大學生。
“誰讓你進來的?出去!”正在打電話的楊之斌聽到聲響,也不回頭,怒喝一聲,“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今天冇空!”
“是我,小關。”關深在門外就聽到楊之斌打電話的聲音有些響,還夾雜著怒吼和罵聲,猜測可能遇到了麻煩事,他有意放低了姿態,“縣長,有件重要的事情需要馬上向您彙報。”
“小關啊……”楊之斌回身過來,臉色鐵青,語氣舒緩了幾分,“你隨便坐,我先打完電話。”
“你怎麼搞的?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要你還有什麼用?現在就去!如果耽誤了我的大事,你等著滾出普惠縣吧。”
“不要亂來不要蠻乾,我說過一百遍了,要動動腦子。你有時間多向你姐夫學學,他遇到事情會像你一樣隻知道恐嚇和威脅?處理事情的方法成千上萬,動手和暴力是最無能的選擇。”
“如果你有你姐夫一半的腦子,我也不會讓你去做生意。以你的智商和情商,進入官場就是一顆定時炸彈,早晚炸塌我經營幾十年的堡壘。”
“行了行了,彆說了,趕緊去辦事。記住了,撞車可以、嚇唬人也可以,但不能有人受傷,更不能出人命,知道不?省裡來的記者如果在普惠縣遇害,就是天大的新聞,都吃不了兜著走。”
楊之斌掛斷電話,還是氣得不行,一拍桌子:“氣死我了,太不爭氣了,什麼事情都辦不好,我怎麼就生了這麼一個又無能又蠢的兒子?”
原來是在和楊言豪通話,關深愣了愣,省裡的記者要來普惠縣,聽楊之斌的意思,是他安排了楊言豪去截留對方?
也是,在縣委常委中,餘一守唯一的堅定支援者就是縣委常委、宣傳部長肖子敏。省裡記者來普惠縣的一步棋,不用想肯定是餘一守的佈局。
“小關,什麼事?”楊之斌迅速調整了情緒,微微一笑,“是不是惠濟河河堤加固項目的驗收問題,剛纔飛旺打來了電話,提了一嘴……”
楊之斌似笑非笑的神情定格,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視關深。
關深太清楚楊之斌試探加探究的標誌性表情了,一旦他意味深長的笑容緊盯某一個人時,就是有懷疑和不滿的情緒了。
說實話,以前的關深對楊文斌既敬畏又信賴,輕易不敢在他麵前表露自己的真實想法,現在不同了,他不再是任人擺佈的棋子,而是擁有了足夠的智謀。
最主要的是,他有一顆為民請命的公心。其心正,則其行正。
雖然也猜到滕飛旺會和楊之斌通氣,但楊之斌玩味的態度還是讓關深下意識一愣,他醞釀了一下狀態:“縣長,既然飛旺主任已經和您通氣了,我心裡就踏實多了。”
“你踏實了,我卻不踏實了。”楊之斌審視的目光在關深身上打了一個轉,有意無意朝門口張望了一眼。
關深會意,回身關緊了門,還上了鎖。
“縣長擔心的是事發後會連累言豪?”關深半是試探半是肯定,楊之斌對楊言豪雖然有恨鐵不成鋼的怨氣,但向來重男輕女的他還是對兒子寄予厚望,鞭策也是愛護。
“你說呢?”楊之斌心中微有不滿加疑問,以前的關深事事早請示晚彙報,從來不敢自作主張決定任何一件事情,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今天卻一反常態,竟然敢自己拿主意了,他心中微有震驚的同時,又不免猜疑關深的真正用心。
值此關鍵時刻,任何一個人的舉動都必須嚴加防範,以免出現變故。
千裡之堤,毀於蟻穴……
他能在普惠縣屹立數十年而不倒,並非是因為他後台有多硬靠山有多高,而是他有一雙識人之明和洞察人心的慧眼。
關深敏銳地察覺到了楊之斌平靜口氣中的一絲微不可察的怨氣,知道他第一次的試探已經觸及到了楊之斌的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