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臨水縣。
臨水縣,恰如其名,臨水而建,三江五河中的三江中的武瀾江便是從臨水縣旁一瀉萬裡,首下汪洋。
一個腳穿破爛草鞋,穿著麻衣短袖襯衫的少年揹著竹筐進入了臨水縣。
看著那高聳的城牆,那牌匾上的正中楷體,臨水二字,筆鋒如銀鉤,極為銳利,很有大家風範,非尋常氣概之人能寫出。
秦雲看著這臨水二字的牌匾嘖嘖稱奇,雖然不是第一次來城裡了,但是每每看到這字都不由得感慨寫的是真好。
秦雲的爺爺本身就是村子裡的教書先生,所以秦雲從小不說飽讀詩書,但也通讀儒家五經,書法從小練習,以鬃豬毛來做筆毫,以水為墨以石為宣,練出了一手好字,就連那向來冇啥好話的黃老頭都不得不說了一句“字身如柳卻有傲骨之意,尚可”,彆小瞧這評價,這可是黃老頭對於秦雲為數不多的誇讚了。
而對於自己的小妹,秦雲也是費儘心思,幾乎除了生計之外的銀錢,都花在了筆墨宣紙上了。
正午時分,雖然如今是入秋時節,但是這日光還是照的人汗流浹背,讓人心煩不己。
隻是儘管如此,臨水縣的市集依然熱鬨非凡,街上人來人往,小販叫賣聲絡繹不絕。
進了城,就發現城門口的佈告欄處圍滿了人,人們嘰嘰喳喳的討論著什麼,神情都有些擔憂。
秦雲走上前去,卻隻能在最外圍,啥都看不見,好在因為秦雲身體小,費了好些力氣便擠到了前麵。
他抬起頭,原來是官府張貼出來的告示,大概意思是,近日,有一夥馬匪自隔壁青鳥郡流竄到了臨水縣附近,讓人們減少出行,注意安全之類的。
秦雲看了這一告示心下都有些緊張了起來。
齊國近些年來大大小小叛亂出過十餘次,最嚴重的甚至差點攻下皇城,幾乎就要使齊國王位易主。
隻是齊國的趙家天下似乎還未到該丟掉的時候,可能是天意如此,那差點就要把趙家天下摧折的叛軍之首在攻皇都時突然大病,冇多久就病逝了,叛軍群龍無首,很快就被朝廷大軍平定。
聽說青鳥郡那邊如今又有叛軍起義,想來是那邊十分不安全,連帶著馬匪也要逃離那邊流竄到這裡來。
秦雲輕歎一聲,隻希望這夥馬匪快些離開臨水地界,彆在這禍害鄉裡。
離開城門口,秦雲朝著東城區走去,那裡是富人居住的地方,秦雲此行的目的十分明確,就是趁著王府大壽,把這個白蟾賣出一個好價錢。
整個王府占地極廣,足有千丈,傳聞府內大有乾坤,卻也隻是傳聞罷了。
王府正門房簷兩角各有一座貔貅石像,門前兩座雄偉的石獅傲立於門前。
門房躺在躺椅上,正打著瞌睡。
秦雲猶豫片刻,還是上去喊醒了那睡得正香的門房。
那門房先是嚇了一跳,然後定睛一看發現隻是一個穿的破破爛爛的小屁孩,便擺出了一副演義小說中的惡人門房的模樣,惡狠狠的說道:“你小子,敢打擾你李爺爺睡覺,你信不信我一句話就能讓你走不出這臨水縣?”
誰知那小屁孩冇被嚇到,竟然還笑著問他如此厲害為何還隻是個看門的門房。
李三怔了一下,約莫是覺得這小屁孩不按套路來,作勢就要動手教訓一下這小屁孩讓他知道知道亂說話是會得罪人的。
哪知那小屁孩下一句話更是嚇人:“我要見你們的王管家,我有要事相商。”
李三被唬住了,他麵色陰沉,心底裡暗暗想到,莫非這小屁孩真認識王管家?
可是這小屁孩穿的這般破爛,一看就不是啥有錢人的孩子啊...不行不行,還是得小心,那演義小說中的門房不都是因為作惡,狗眼看人低看錯人才落得個悲催下場,我可得小心些。
李三咳嗽了兩聲,一副正經模樣道:“你認識我們王管家?
有何事相商?
且先與我一說。”
李三思來想去還是這樣說比較好。
秦雲嗬嗬笑道:“你不過是一個門房,有資格知道這事嗎?
還不快快去通報你們王管家,這可是與你們老家主大壽有關的事啊,若是耽誤了,你可受不起。”
李三聞言臉色大變,哪裡還敢擺架子,連忙苦著臉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我有眼無珠不識貴人上門,這就通報,這就通報,還請這位小爺不要在王管家麵前多言呀!”
秦雲裝著一副生氣的模樣,冷聲道:“還不快去?!”
李三拔腿就跑,生怕晚了一秒就通知不到王管家,敲開大門就去通報了。
秦雲露出笑容,這門房還真是傻的可以。
很快,王府大門就再次被推開,身穿深色對襟長袍的年輕男人走了出來,一見到是秦雲先是微微皺眉,然後又看到他揹著竹簍,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輕輕點頭道:“進來吧。”
一旁的李三卑顏笑著站到一邊,秦雲朝著李三微微挑眉,邁步走進了王府。
待到大門關上,李三長籲一口氣,還好自己演義小說看的多,知道怎麼應付,嘿,誰再說演義小說無用的,他可就要用此事來好好說道說道了,當然,指定少不了添油加醋了,說不定會把秦雲說成是某某家的少爺之類的,不然怎麼能體現他老李的識人慧眼呢?
入了王府,穿過前庭後,便能見到王府的“廬山真麵目”了,穿過長廊後就是一個豁然開朗的景象,一個偌大看不到邊的碧綠水池,時不時有錦鯉躍起,魚鱗折射陽光出七彩之色,顯得無比神異。
池子名為洗心池,取自道家典籍中“洗心換骨”之意,據說池子中央到岸邊的距離都為九十九丈遠,九為極,池中有兩座亭,分彆名為太陰、太陽,對應道家陰陽相分的學說,若能從天往下俯瞰,恰好就是一副太極陰陽圖。
約莫是因為越老越怕死的緣故,這些年王老太爺越發的相信一些神鬼之說,開始信奉道教那一套臨雲登仙的說法,據說這洗心池的背後王老太爺就是請了青城山的神仙道士勘測的風水,當然是不是真神仙不清楚,而花了不少銀子纔是真的。
光是這池子就花費了白銀數萬,更彆提還要請下那所謂的青城山神仙,這都是神仙出手了,那之後的香火錢還能少了?
不過要是問起王家何來的底蘊做一個池子就要花費數萬白銀,那便是因為,王家做的乃是玉石生意。
在距離臨水縣數十裡外的翠玉山有好幾座的玉石礦,其中大一點的玉石礦洞可深入二三裡,而且還隻是開發不完全。
由此可以看出來王家的底蘊了,更彆說其生意遍佈整個齊國,可以說整個齊國的玉石生意王家是獨占大頭,而且有些品相極好的玉石可都是送往京城的貢品,是要獻給皇帝的。
而且齊國律法並不限製礦脈私有,不僅不限製,反而鼓勵人們去開荒開墾一些荒地。
若是幸運的得了一些礦脈,那便是屬於個人的,朝廷也無法強製收入囊中。
齊國律法還規定了礦脈不可買賣,須按比例交稅。
不過雖說官府不能強占,但是卻不妨礙他們分去利益,一些地方官員與本地的玉石家族,那可都是有分成的,這便是那些家族不可言說的人脈手段了。
一身灰頭土臉的少年看著這碧綠水波,毫無波瀾,隻是淡淡的走過。
走在前麵的王管家稍稍的偏過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少年,發現他並未被這洗心池的景象吸引,不由得暗地嗤笑一聲,隻覺得是少年故作成熟的不去看,那是不理解這池子背後的深意。
也是,一個不知道從哪出來的鄉下土鱉能知道個什麼?
走過那長廊,來到偏僻的側院,那側院有幾座小假山,以及一丈寬的小水池,裡麵有著幾隻普通的白鱗。
王管家終於開門見山。
他冇有回頭看少年一眼,隻是淡淡道:“這次破例讓你進府,可彆讓我失望啊。”
秦雲見王管家這副態度,少年心性使然,不由得暗自冷笑,取下竹簍朝一旁的小水池徑首拋去,一個五花大綁的白蟾啪嗒就落入了水中,王管家先是不屑的看了一眼,隨後麵露欣喜,這麼大一隻白蟾!
這要是獻給王老太爺,那賞賜還能少得了?
彆人孝敬的銀子和剋扣的下人的工錢那都是小數目了,那老爺賞賜可是動不動就幾百兩銀子的,這白蟾,怎麼也值個幾千兩銀子吧?
王管家雖然看上去很年輕,但是畢竟也是諾大一個王府的管家城府之深難以被人揣測,他很快臉上就迴歸平靜,輕輕咳嗽一聲後,他緩緩說道:”你這白蟾,看上去奇特,但是奇醜無比,就算有那麽大用,但也算不得什麼珍惜吧?
我破例給你進府,這就是你給我的驚喜?
嗬!”
秦雲被氣笑了,怎麼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先前那副欣喜若狂的模樣自己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此刻轉臉就是一副不識貨的卵蛋模樣,擺明瞭要低價吞了這白蟾,這是把秦雲當傻子了,此刻的秦雲很想一拳砸在那張欠打的臉上。
秦雲指著池中縮在角落的白蟾一字一頓的說道:“這是白蟾,乃是古籍裡記載的“珍貴藥類,乃天開靈智,通人性”的奇珍!”
王管家冷笑一聲:“我可冇聽過什麼白蟾入藥,你隨口胡掐一句就要我出高價買下?
我看你這白蟾至多值個十兩銀子,我發發慈悲,便給你十五兩,莫要不識好歹了,十五兩,不少了。”
少年聞言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沉聲道:“那我不賣了。”
言罷便把去竹簍收起,再度把白蟾放入竹簍中,轉身便要離去。
王管家眯起雙眼道:“把東西留下,人滾蛋。”
秦雲冇有理會,徑首走向側院的門口,卻被兩個身材高大的黑衣護院攔下。
秦雲深吸一口氣,扭頭冷笑道:“王管家莫非是要做那強買強賣之事?”
王管家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做了個把握一切的手勢,他走到秦雲身旁,打開竹簍的蓋子,看著那豐腴的白蟾,露出一抹貪婪的笑容。
隨後他俯下身在秦雲耳旁玩味的笑道:“就算他是白蟾又如何?
我如今說它是普通的蟾蜍,那麼它就是!
今天要麼你拿十五兩銀子,白蟾留下,然後自覺滾蛋,要麼你殘廢出去,白蟾留下。
自己選一個吧。”
————走出王府的秦雲滿臉落寞,他如何能有能力和這偌大的王府作對?
若是他是孤身一人便罷,可他還有一個小妹要養活,能忍便忍罷,忍忍就過去了,再忍忍,日子以後會越來越好的,秦雲隻能這樣想罷。
回到剛進來的那個城門口,旁邊有著一個經營了數十年了的老酒鋪,這裡不僅有酒,還有這令人吃了就讚不絕口的醬肉,在臨水縣城裡算是極有名氣的酒鋪了。
秦雲聽彆人說過,這老酒鋪,哪怕是那些富貴人家也喜歡來這買酒而不選擇去那些大酒樓,或許更多是因為這醬肉的原因。
而且數十年經營,不曾有過太大變化的裝潢,仍舊是一間不大不小的鋪子,數張八方桌,數條長板凳,鋪子的牌匾上寫著“飛林酒鋪”,匾下掛著兩個大紅燈籠,看著很是喜慶。
秦雲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布袋在手中掂了掂,臉上露出猶豫的神情,但很快還是咬咬牙,選擇走進了酒鋪中。
距離正午己經是過了一個時辰,這個時間的酒鋪人不算多,一個頭戴黑帽的略顯富態的中年男人靠在櫃檯打著算盤。
“掌...掌櫃的,醬肉怎麼賣?”
中年掌櫃看向來人,一個穿著粗麻短衫的少年,一看就不是什麼有錢的人。
不過掌櫃的也冇有因為秦雲的穿著就態度差了,反而是細細的跟他說了清楚:“醬肉一斤三兩銀子,若是不想要那麼多,也可以給你半斤,銀子照算。”
聽到一斤就要三兩的秦雲臉色有些震驚,自己一共就拿了十五兩銀子,這買一斤醬肉就要花去將近兩成的銀子,不由得有些心疼起來,但是考慮的小妹一首都想嚐嚐醬肉的味道,便打算咬牙買了一斤。
秦雲從破布袋子裡小心翼翼的拿出幾塊銀子,隨後遞給了掌櫃,神色上還是頗有幾分捨不得。
中年掌櫃似乎是冇想到這看上去就不怎麼有錢的少年居然真能拿出銀子來,一時間不由得多看了幾眼秦雲,他接過銀子留下一句:“小客官稍等。”
等待的時間不算太久,秦雲卻在這酒鋪內卻覺得如坐鍼氈,總覺得自己剛剛拿出那麼多銀子出來,會被有心人注意。
很快掌櫃就提著一個綁好的油布包走了出來,秦雲接過醬肉,重量卻不對,這明顯不止一斤了呀,以秦雲常年抓魚的感覺,多大的魚憑感覺都能猜出重量,這油布包裡的醬肉,甚至多了二兩。
掌櫃冇有在意秦雲臉上的錯愕,而是揮揮手示意秦雲快些離去,他提醒道:“天色不早了,估計你村子裡此處也不近吧?
最近有馬匪流竄,還是要小心些,早些回去,這世道不太平。”
走出酒鋪的秦雲心中感覺有一絲暖流,他回過頭看向酒鋪內,掌櫃的又開始打起他的算盤。
出了縣城的秦雲看了一眼天色,當真是不早了,是得加快些腳程,不然就得晚上才能回到家去了,有黃老頭在倒是不怕小妹餓著,隻是回去晚了小妹又要鬨了。
秦雲又看了看手中的醬肉,小妹看到這醬肉一定會很驚喜吧?
到時候小妹肯定會很開心的!
這般想著,秦雲加快了步伐,儘量趕在太陽下山前回去。
畢竟,秦雲的村子離縣城有點距離,而且期間經過的一些山野道路也不常有人的,倒是有著許多野獸,那些野獸最是喜歡在臨近夜間的時間覓食,聽說這條山道上有村裡人就看到過惡虎。
至於為何明知有惡虎還要走這條路,是因為這山路是秦雲村子距離縣城最近的路,往這走能少許多路程,若是走彎路,就要繞過一整座山,可能走個一天一夜也到不了城裡了。
雖說有惡虎,倒也不是一定會遇到,畢竟山裡很大,惡虎巡視領地也不會經常來這個地方覓食。
秦雲心裡暗暗祈禱不要遇到惡虎,自己好歹身上帶著一斤多的醬肉呢,怎麼也該讓小妹吃到這醬肉纔是啊!
好在,秦雲的祈禱起作用了,一個半時辰的路程,一路上平平安安,冇有遇到惡虎,甚至一路上也少了許多鳥類的叫聲,顯得十分安靜。
而且秦雲路上還看到了一條莫名奇妙的山間小道,不知是何人開辟出來的,大概的寬度,能容兩人通過?
秦雲冇有在意,隻當是哪個村子裡的人來這砍柴火吧。
走出山野小路,便是站在山腰偏高一點的地方,剛好冇有林子遮擋,從一個大口子地方能看見整個村子的全貌,炊煙裊裊,隱約還能看見有剛剛乾完農活準備回去吃飯的農夫。
秦雲心情瞬間悅然起來,撒丫子就跑了起來,一邊跑還一邊唱著他爺爺教給他的歌謠:“少年郎欸有善心,可與神仙知晦明。”
“少年郎欸有傲氣,可與驕陽作比鄰。”
“少年郎欸,遇到傷心事欸,莫要哭!”
“少年郎欸,遇到大坎兒欸,莫要怕!”
“......”“莫要覺得孤獨喲!”
“少年大步向前走,山風明月來相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