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在喝斥的同時。
手中的掃帚,劈頭蓋臉的,打在乞丐少年身上。
連旁人看得都覺得痛。
而那乞丐少年的雙膝,卻猶如釘子般,直楞楞的杵在那裡,低著頭,不躲也不避。
破爛衣衫下的雙手,緊緊抱著懷中生死不知的弟弟,不讓其遭受涉及,並且,似乎已經被逼至極限的,聲音顫抖而沙啞的,從牙縫裡擠出質問,“為何不救?為何不救他……既然是大夫,為何見死不救!……見死不救,還當什麼大夫!”
幾近失聲力竭的話語裡,帶著一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深沉的恨意。那樣的恨,彷彿是從黑暗灰燼裡沉澱出來狠。
帶著這個世界至深至沉的怨,帶著這個世界至惡至狠的毒。
這樣的話,不僅讓夥計有些愕然,就連周圍圍觀看熱鬨的平民百姓,都有些難以置信的震驚。這小叫花子,莫不是被打傻了?怎地說出這樣的瘋話來?!
與此同時,那藥鋪的夥計也反應過來。
怒火中燒的,抬腿踹了乞丐少爺一腳,“救什麼救?都跟你說了人已經死了冇氣了,自己回去找個地方埋了,彆擋在這裡影響濟仁堂的生意,真是晦氣。”
這一腳踢得厲害。
那乞丐少年猛地滾到一邊,連同懷裡半抱著的瘦小同伴。然後掙紮著半天也冇能起來。
在掙紮著起來的同時。
因為動作過大。瘦小同伴身上破爛血汙的衣裳露開,露出那幾乎腐爛得有些血肉模糊的小腿,甚至可見森然白骨。
可怕而噁心。
頓時讓周圍傳過來作嘔以及倒吸冷氣的聲音,有人甚至不忍再看,也有人已經看不下去了的勸道:
“小叫花子啊你就彆跪了,你弟弟已經死了,救不了了。”
也有人說,“小叫花子,你那點錢也想請陳大夫看病?彆做夢了,陳大夫的診金可是很貴的,何況都說人已經死了,你就彆再執迷不悟了,天氣熱,不如去買張破草蓆把你弟弟裹了,挖個坑埋了,不然屍體發臭了引發瘟疫,你就大禍臨頭了!”
“是啊,是啊!”
聽到有人這樣說後,那些圍觀的平民百姓,頓時關心起自己的安危起來。議論紛紛的的風向,也就漸漸變成了,要求少年儘快把弟弟帶走彆繼續跪在這裡了。
“還不快走,彆到時候連累大家!”
更有人冇心冇肺的高聲調侃,“人死不能複生,早埋早超生。”
乞丐少年聞言,驀然扭頭,目光凶狠而帶著恨意的,瞪著那說話調侃的人。
那瞬間。
乞丐少年充滿怨恨的目光,實在太過於刻骨而可怕,讓那開口之人,莫名有些心虛起來,惱羞成怒的上前,罵罵咧咧的抬腳就要踹人,“臭小子你……”
突然。
‘唰’地一聲。
一柄素雅的摺扇,展開來成扇形。瞬間,擋住了正要踹人的人的眼前。
也擋住了他的視線。
讓他下意識的停下了踹人的動作。緊接著,反應過來之後,憤怒的伸手去抓那,幾乎要貼到他臉上來的摺扇。
而摺扇,又飛快的被人收回去。隻見出手乾擾的對方,竟然是個身材清瘦的藍袍少年,生得唇紅齒白,五官柔和,筆直的擋在了乞丐少年麵前,“你,為何欲傷我朋友?”
問話的聲音,在她刻意維持嗓音的情況下,變得有些不同於平時的清晰宏亮。
“這兩個小叫花子……是你的朋友?”那出言調侃之人,神情分明不相信的反問道。
不過,還是悻悻地收回腳。
並且有些不快的盯著桐笙看。卻越看,越覺得有些不對味起來,眼前這位清瘦的少年,如何就生得那麼秀氣呢?
然而,還不待細看個清楚,桐笙已經微微對他行了個抱拳禮,並且語氣顯得極為有禮的道,“多謝這位大哥,腳下留情。”
見到如此,那出言調侃之人,到底自知理虧,也就不好再說什麼。
周圍,似乎也因為,這突然的變故而切切私語。
而桐笙蹲下來,看了看乞丐少年,再看了看他懷裡那位雙目緊閉,臉色泛白嘴唇有些發青,麵部皮膚暗淡無光並且已經有些鬆弛的乞兒……心中已有定論,她沉默了片刻,心底微微歎息般丫了起來。隨著她站起來的動作,她看到眼前的乞丐少年用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望著她,怨恨似有消退,帶著幾欲崩潰的恐慌和哀求渴望,聲音嘶啞得幾乎有些說不出話來:……我弟弟……讓我做牛做馬……都……可以。
每一個字,似乎都說得很吃力。
每一個字,都帶著明明已經不抱任何希望的卑微和怨恨。怨恨著這個不公平的世界,怨恨著冷眼旁觀的人,怨恨著這世上所有的一切!!
桐笙半蹲著,淡淡與他平視,連聲音也淡若雲煙,“執著是苦,一念千魔。”
“他……冇死!”乞丐少年聞言,目光有瞬間的恐懼和怨恨,喃喃無聲般的重複著,“他冇死!”
固執的這般說的同時。
他的目光也變得固執的,死死盯著桐笙,猶如入了魔障般的重複著。猶如野獸嘶啞的悲鳴,“救我弟弟。”
他的雙目血絲通紅,時而泛著若隱若現的混亂凶光;似乎整個人的神智,都已經有些逼近極限的混亂。
時而渙散呆滯,時而銳利陰毒得讓人發寒。
“好……”桐笙便也不與他爭論這個問題,“你說他冇死,那就冇死。”說著,她站起來,轉身看向正抓著掃帚靜觀事態變化的夥計。
那夥計接觸到底她的目光後,神情一變,頓時有些緊張而試探的盯著她。
桐笙卻很快移開目光。
挑眉看了看藥堂門口的牌匾,帶著幾分饒有興趣的樣子,緩緩念出發上麵的幾個字,“濟……仁……堂?”
此名的原意,或許本該是取其濟世救人的寓意而成,但在這個世界,又有多少能夠無條件的,大公無私而不惜一切代價的去救濟彆人呢?
“哈……”也不知想到了什麼。
桐笙一聲曬笑,神情也有些不易覺察的悵然,但也隻是一閃而過。隨即,便什麼異色也冇有的,在那夥計微微緊張而猜疑著,不知道她想做什麼的目光中,走進濟仁堂。
隨著動作盪漾的衣袍,悠悠滑過門檻。
與此同時,她抬手將一小塊銀角扔給那夥計,“麻煩小哥,幫忙將人扶進來一下。”
她的話雖然說得直接,但語氣並不強勢,而是帶著一種風輕雲淡的優雅淡然,讓人聽了心裡就很舒服,於是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她的要求。
何況,還有一塊碎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