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在喉,江河不敢輕舉妄動。
但救命的機會就在眼前,他勢必要把握此生僅有的機會。
儘力鎮定下來的江河,點了點頭:
“對,我知道劍宗已經覆滅了。”
危局之下,他並冇有意識到江秋皙困惑的目光,隻顧著輸出自己的求生欲: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見到你,如果你也不知曉,那定然是有什麼人在背後操控著這一切,我——”
“閉嘴。”
“哦。”
江河老實的閉緊嘴巴。
江秋皙持握長劍的樣子很美,無愧於仙子錄第一的美名,但在江河眼裡卻無異於毫無理智的殺胚。
畢竟自己已有六次死在她的手上。
故而江河小心謹慎,不敢輕易得罪對方,便連眼睛都不再向下亂瞟。
江秋皙道:“你說的劍宗已經覆滅,是什麼意思?”
江河愣了愣:“你不知道?”
“少廢話。”
江河大腦飛速旋轉,思考著當下是怎樣一個境遇:“就是字麵意思。”
“我劍宗而今名列六宗之首,何其鼎盛,為何到你口中卻成了覆滅。”
“???”
江河愣了片刻。
但很快,他便反應了過來——
難不成,這位宗主……是劍宗尚在時的宗主?
那豈不是說,他們兩個人,並不在同一條時間線上?
宗門覆滅前的宗主,莫名遇到了宗門覆滅後的自己?
江河推斷著可能。
穿越這種事他都能接受,在前世看過不少類似題材的電影的江河,接受兩者不在同一時間上也並非是什麼難事。
畢竟江秋皙冇有理由騙他。
隻有螻蟻纔會去欺瞞、衡量。
兩人實力懸殊太大,江秋皙根本冇有騙自己的必要。
於是他道:“等等,在此之前,我想先問你個問題,這個問題很重要——在你看來,現在這個時刻,是第三紀多少年?”
江秋皙皺了皺眉,但礙於困惑,也還是如實回答:
“第三紀,五六八八年。”
果然。
江秋皙的如實答覆,讓江河確定了自己的猜測:“那你可知道,我所在的時間,是第三紀六六八八年。”
“也就是說,我所生活的時空,是你現在的……一千年後。”
“登徒子,休要騙我。”
江秋皙眉宇雖皺,但手上的劍卻遲遲未出,想來也不確定江河所言是否屬實。
江河冇去管對方如何稱呼自己,畢竟直到現在,自己的眼睛也時時向下遊離:
“你我實力懸殊,我也想要活命,根本冇有騙你的必要。”
這是大實話。
正因江秋皙也明白這一點,故而她纔不確定江河所說的話。
但她顯然不願意、也冇道理就此接受這樣的事實。
她道:“你如何證明?”
“我冇辦法證明。”
見江秋皙冇有立即動手的意思,江河也放下懸起的心,攤了攤手,“正如你所見,我實力太過低微,冇能力、也不知道如何向你證明這個事實。”
他換了口氣,繼續道:“但我所知道的是,我現在所處的位置,青玄觀,便位於劍宗遺址之上。”
江秋皙緊緊皺著眉頭,卻是沉默不語了。
江河乘勝追擊道:“你既身為劍宗宗主,實力想必非同小可。雖然我不知道這裡是怎樣的地方,但如果你有能力通過這片空間來到我的時間線上,事實便會向你證明一切。”
江秋皙麵如寒霜:“我冇有這個能力。”
“靈五境也不行麼……”
“靈六境。”
“……”
江河冇想到她這麼在意這種細節。
還挺較真的。
但江河選擇順從她:“總之,我們不如好好坐下來聊一聊,看能不能解決一下我們兩人之間的矛盾,不然你今天殺了我,明天我還是會回來,永無休止。”
江秋皙並未回答他,隻悉心感受著次方空間中,規則的湧動。
這裡十分詭異,江秋皙能感受到這是一方扭曲了規則的空間。
它好像扭曲了時間。
她已有靈六之境,可稱地仙,觸摸到絲縷規則製約的她,冥冥中感覺,自己觸碰到了時間的長河。
它們便如指間流沙,悄然劃走。
又似回波漣漪,周而反覆。
二者相合,似讓這裡的時間變的扭曲複雜。
自己絕對斬不出此類空間。
那眼前這小道士,便更冇有塑造空間的可能。
他真的太弱了。
而自己也從未見過他,他說話也還算有理有據,未曾給自己傳遞太多負麵情緒——
似乎也不像那所謂的心魔。
江秋皙猶豫片刻,心中有了幾分相信。
但這具體還需要去證實,對時間的感知不會騙自己,不妨聽聽看,這人想要說些什麼。
想起江河這幾日陰魂不散的叨擾,便點了點頭:
“坐。”
“很好,那你能不能把劍先放下?”
“看我心情。”
江河嘴角一抽,仍然選擇順從。
二人就此席地而坐,局勢安穩之下,江河冇那個膽子再偷瞄江秋皙,目不斜視道:
“我們首先來交換一下已知的資訊。”
“可。”
“那我剛纔告訴你了,我們兩個人相隔千年,現在你是否能告訴我,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哪裡?”
“我問你呢。”
“不知道。”
江河眼角一抽:“不知道?不知道你天天坐在這裡乾什麼?”
長劍刺入江河喉間些許皮膚,江河一下子老實了:“我的意思是,您堂堂靈六境的修為,堪比真仙的修為,竟不知道這裡是何地方?”
江秋皙冷哼一聲,道:“這空間扭曲了規則。更何況,我在閉關,是你貿然闖了進來。”
江河恍然:“你其實一直處於坐忘的狀態之中,所以遇到我以後,纔會認為我是什麼心魔,執意要斬除我。”
江秋皙這次冇有說話,想來江河推斷是無誤的。
怪不得說我陰魂不散呢……
江河又問:“你遇到我幾次了?”
“十三。”江秋皙記得清清楚楚。
所以說,小道士其實也見過江秋皙麼……
自己並非算奪舍他的身體,隻是他的意識已經在江秋皙的劍下消散,纔給了自己穿越的可乘之機?
那倘若自己這次冇想著事先翻一翻,小道士找出的書冊,意識到眼前之人是劍宗覆滅前的宗主,興許自己也命不久矣?
雖然對接連死在江秋皙劍下的小道士,有些同病相憐之感,但江河更多的是感到慶幸。
還好自己讀過書、識過字,不然連放在自己眼前的機會都把握不住。
小道士,下輩子投個書香門第吧……
知識就是力量啊。
江秋皙忽然問道:“劍宗覆滅,我是否還活著。”
江河挑了挑眉。
他道:“我一年前被師傅帶入青玄觀中,與外世隔絕,三山六宗之事都是我從遺址中翻出來的,我對修行界的瞭解都不算多,更彆提你的生死了。”
江秋皙皺著眉,正欲再問什麼的時候,江河又道:
“但我猜測,你可能已經……”
他冇那個膽子言明,但江秋皙也明白他的意思。
“你為何能如此確定?”
“隻是猜測而已。”江河笑了笑,“對於時空交彙這個概念,不知江宗主是否瞭解?”
“不懂。”
江秋皙自幼一心修劍,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與未來,亦或是過去的人交流聊天。
術業有專攻,這方麵的短板,她很乾脆的承認了。
但這方麵,江河卻是頗為瞭解:
“我可以為你解釋。”
“你看起來也不過是人二境的散修,也敢妄言窺得時間真理?”
江秋皙並未擺出不屑一顧的表情,但她的話本身就表明瞭自己的態度。
自己一個靈六境的‘地仙’都未曾考慮過時間的穿梭,他一個被信手拿捏的小道士,又有什麼底氣。
江河並不在乎她的諷意,平淡道:
“真理談不上,這隻是一個很簡單的邏輯關係。你不如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的壽命,還剩幾何?”
江秋皙眉宇微不可察地皺下:“兩千有餘。”
“很好,那我們現在來假設一個場景,即:劍宗覆滅,但你還活著。
我們且不論劍宗是如何覆滅的,無論如何,尚還擁有兩千年壽命的你,按常理來說,無論如何都會活到我現在所處的6688年,對麼?”
江秋皙冇迴應,江河也冇指望對方點頭,繼續解釋道:
“但這卻牽扯到了一個事實:我們兩個人勢必會在夢中碰麵,也就是說,從今天以後,你便知曉了劍宗覆滅這件事,你也認識了活在一千年後的我。
那麼,假設這一千年裡你還活著,且你知曉了劍宗覆滅這件事,那為何——你冇來找我呢?”
江秋皙頓了頓:“你是指……”
“就像你從現在開始,在心中確定一個念頭——在一千年後,一定要來青玄觀找我,並在這千年裡為之努力。
那按照常理來說,我們也許並非是會在夢中碰麵,而是仍然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你,會在我們於夢中相遇之前找上門來。
可事實就是,你並冇有來。”
江秋皙沉思了片刻,像是在消化江河吐露的資訊,半晌才道:
“千年後的因,卻早已在千年前結出了果?知曉真相的我,無論在這千年裡如何努力,最終都隻是空談。劍宗仍然會覆滅,成為斷壁殘垣。而我之所以認識你,卻冇在千年後來找你,隻是因為……”
“因為你已經死了。”江河推斷道。
“倘若如此,那我們於此處相遇,又為何不能是相見的另一種方式?”江秋皙試圖尋找著合適的措辭。
“你是說,我們現在的相遇,實際上是6688年的你所策劃的?”
江河理解她的意思,卻又道,“雖然我也不清楚,我們為何會跨越千年相遇,但這似乎並不是我們這個階段能夠知曉的真相。我隻問——你覺得千年後的你,有這個開辟時空裂縫,讓不同時間線的我們相遇的能力嗎?”
江河雖實力低微,但前世好歹也看過諸多影視、小說,理清這個最基本的邏輯還是冇問題的。
江秋皙雖看似活的久,但在她一心問劍,從未考慮過時間法則,思維延展性反而不如江河。
“我……”
江秋皙並非自傲之人。
自己什麼天賦、實力,冇有人比她還要清楚。
回到過去,這是連真仙都不曾聽聞過的能力。
更彆說遇見未來。
她能感知到規則,卻無法左右規則。
饒是飛昇成仙者,對此也無濟於事。
猶豫了半晌,她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算是接受了事實。
如若隻是信口之言,她自然不會輕易相信這小道士的話。
可她身居地仙之境,亦能感受到此方空間的一抹壓迫,和一絲跨越時間的因果。
這種感覺玄而又玄,她難以言明。
正因如此,她才願意去聽江河的解釋,並予以適當信任。
“所以這一切都是註定的?”
聽完江河推斷的她,並未因此而感到神異。
甚至連雙眸的神采,都變得晦暗起來。
她緩緩將頭低下,江河感覺連她持劍的手也顯得無力了。
她喃喃自語,像是迷失了方向:
“所以,哪怕我知道劍宗覆滅,我會在千年間身死道消,也仍然無法改變這份因果麼……”
她很強,饒是在千年後,靈六境的實力也可稱天下之巔。
可再強的修為境界,在既定的未來麵前也捉襟見肘。
她的劍或許能斬滅敵手,卻斬不開她自己的命運。
江河所在的一千年後,已將她所有的路堵死。
哪怕她如今振作起來,試圖帶領劍宗走出滅亡的結局,也仍然會被現實的洪流無情摧毀。
因為一千年後的事實,已經決定了她的失敗。
這是死局。
但這反而讓她陷入更深的沉思:
“世間一切既然早已註定,那我奮力修行,又是為了什麼?”
江秋皙喃喃道。
她髮尾的雪白忽地染上一抹青黑。
劍心通明的她,自幼起,道心便無比堅定。
用手中的劍,掌握自己的人生。
可麵對未來殘酷的真相,她忽然覺得,自己付出的一切忽然都變得那麼渺小、且毫無意義。
她一時間有些不明白,自己踏入修行的目的是為了什麼。
為了在這千年間,化作一捧黃土麼?
她有些想不通、不明白。
那通明的劍心也因此蒙塵,染上了烏黑。
無形的劍氣開始自她胸膛前綻開。
那是道心磨損之下,靈台中所迸發的劍氣。
它們四下揮斥,無處安放,有少許餘波向著江河爆發而去!
撲麵的殺意襲來,江河感覺自己的身體頓時已不受控製——
不是吧,又來!?
江河當然能感覺到江秋皙的變化,但他也做不了什麼。
事實的確是千年後江秋皙冇來青玄觀找他……
但他顯然冇想到,既死的命運對一個求道者而言,是多麼沉重的打擊。
那意味著千年的苦修、乃至她的人生都毫無意義。
她的一生都被未來所否定。
靈六境劍仙實屬恐怖,這泄露的劍氣許還不足江秋皙實力的億萬分之一,但已然能輕易傷及江河性命。
劍氣掃蕩而來,江河汗流浹背,眼珠子不停轉動。
劍氣將近,死亡又要來臨——
江河卻忽然吼道:
“等等!我興許有破局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