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後一次給我爸打電話時,我爸照例很久才接。
接起來很不耐煩:“有事嗎?”
我聽見那邊喜氣洋洋的音樂,也聽見堂姐瑤瑤開心地叫著:“我又有新舅媽啦!!!”
我爸頓了頓:“我今天再婚,給你發過簡訊了。”
我怔了怔。這年頭,還有人看簡訊麼。
他想了想又說:“你想來我派司機接你。還來得及觀禮。”
我閉了閉眼,感覺體溫在急速流失。
我虛弱至極卻還是想笑:“來不及了,爸爸。來不及了。”
“我要死了。”
——
“啪!”
似乎是什麼打碎了。
音樂驟停。
我聽見那邊驟然紊亂的呼吸聲,和幾秒後我爸憤怒的聲音:“你又撒謊!從小到大你就一直是那個狼來了的孩子!”
我眨了眨眼睛,看了看眼前媽媽的身影,她在跟我招手。
我急促地呼吸幾次,用最後的力氣跟我爸道彆:“爸爸,新婚快樂,禮物可能過兩天纔會到。”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爸爸,等我死亡通知書到你手裡的時候,你會喜歡這份禮物嗎?
討厭的女兒,終於消失了呢。
我閉上眼睛,朝我的媽媽伸出了手。
大腦裡我這不長的一生在飛速回放,每一幀都是黑白的。放到我八歲那年時,終於變成了彩色,死死地定了格。
我彌留的神思,看著八歲的天真小女孩,發出了一聲低歎。
她在開心地接堂姐瑤瑤去家裡玩,尚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那天是瑤瑤生日。
她生日前一天,爸爸媽媽離婚了,她給我打電話,哭得很傷心,說她爸爸不給她過生日了。
我就想把瑤瑤接到我家裡,讓我爸爸給她過個生日。
我爸很支援。
他和姑姑姐弟情深,自然樂見我與瑤瑤親密。
我坐我媽的車去接姑姑和瑤瑤。
我記得那天陽光燦爛,我穿了一條印著小蝴蝶的花裙子。
是我爸給我買的。
瑤瑤爸爸不怎麼管她,她冇我這麼多裙子。
那天她看著裙子對我說:“陽陽,你真幸福。”
我也覺得我挺幸福。
我名字叫徐沐陽,是我爸給我起的。
他說他想讓我沐浴在陽光下,遠離所有黑暗。
可他起這個名字的時候,一定想不到,我最後會走到這個結果,比他更先步入死亡的永夜。
那天我拉著瑤瑤坐在後座,一起喝著奶,可瑤瑤突然想起爸爸很難過,嚶嚶哭了起來。
我邊哄她邊探身去拿紙巾給她。
回頭坐穩時,我看見瑤瑤的胳膊肘歪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我肚子突然一陣絞痛。
應該是乳糖不耐受的老毛病犯了。
肚子痛得我額頭上全是冷汗,一疊聲地催我媽趕快找個公廁。
越痛越催。催得我媽慌了神。
長大後我回想那天,總是想如果我能重生,那天我一口奶都不會喝。
不,我壓根就不會接瑤瑤去我家。
可我不能重生。
不能改變過去。
更不能讓後麵那輛車不要酒駕,不要超速。
我什麼都改變不了。
隻能一次次在痛苦中,不斷回憶那一聲巨大的碰撞聲,和滿車廂的血腥味,以及瑤瑤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