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濟世堂地段不錯。
地處十字街的路口,是那種外店裡院的格局。
店麵不大,黑漆漆的藥架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藥名,裡麵的院子一眼望去倒是很寬敞。
院子裡兩個小夥計在葡萄架下打掃,揚起陣陣塵土。
牆根處放了一排桌椅,是館醫們看診的地方。
掌櫃的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個子不高,眉眼間滿是市井氣息的精明,他看了一眼蘇景姝籃子裡的藥草,扒拉了一下算盤,不看她:“兩文。
”
“這麼少?”蘇景姝很是驚訝。
她精心晾曬了四五天,滿滿一籃子藥草,才值兩文?
“愛賣不賣!”掌櫃的挽了挽袖口,很是不耐煩,操著一口蹩腳的官話,“你這些藥草都是不值錢的,我是看你處理得乾淨纔給你這個價的,這種零散的藥草,我們是不願收的,你要是不想賣,就乾脆拿回家當柴燒了就是。
”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這麼遠的路,她總不能再提回去。
蘇景姝咬咬牙,剛想鬆口,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程奉安從門外走進來,一把抱起趙麒麟,一本正經地問他:“小子,認識我嗎?”
“叔父好。
”趙麒麟稚聲稚氣地喊著,在他懷裡扭來扭去,眼睛卻望著蘇景姝,蘇景姝上前接過兒子,笑著跟他打招呼:“是你啊,這麼巧。
”
“我剛好路過,看背影是你,就進來看看。
”程奉安依然是一身皂服,威風凜凜,他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一聲嬌滴滴的聲音:“程爺,您好久冇來喝茶了,是把奴家忘了嗎?”
蘇景姝循聲望去。
一個身穿大紅色薄紗的女子正姿態萬千地站在台階下,含情脈脈地望著程奉安。
濟世堂斜對麵是翠紅樓。
日上樹梢,剛剛撤了門板開門接客,四下裡脂粉味漸濃。
程奉安頭也不回,置若罔聞。
那女子討了個冇趣,悻悻離去。
“程爺來了!”掌櫃的也換上笑容,若無其事地對蘇景姝道,“是在下有眼不識泰山,竟不知道是自己人,怠慢了!”
“她是我表妹。
”程奉安也不拿自己當外人,看了一眼籃子裡的藥草,嚴肅臉,“唐掌櫃的,我們不占你便宜,你隻需給個公道價就行。
”
蘇景姝微微挑眉。
她知道程奉安是好心幫她,但他這種冇有邊界感的熱情,她很不喜歡,誰是他表妹啊!
可此時,她又不好拒絕。
“慚愧慚愧。
”唐掌櫃又拔拉了一下算盤,陪著笑臉道,“程爺有所不知,最近這種藥草收得多,隻能給到十文,若是有丹蔘什麼的,價格會高一點。
”
說著,忙數了十個銅板給蘇景姝。
蘇景姝默默收了銅板。
這掌櫃的也太市儈了。
市儈歸市儈,她還是在他這裡挑了二十多種藥材,打算給趙麒麟做安神丸。
孩子的病不能再拖了。
一來而去,花了她七八十個銅板。
唐掌櫃見蘇景姝竟然是個大主顧,態度越發恭維:“看小娘子是個懂行的,是打算做藥丸嗎?”
“是的。
”蘇景姝不冷不熱地答道。
唐掌櫃討了個冇趣,訕訕笑了笑,討好般問程奉安:“官爺,那個越獄的盜賊抓到了嗎?”
“還冇。
”程奉安擺出官架子,板著臉道,“你們若是看到他的蹤跡,一定要及時去衙門報信。
”
“那是那是。
”唐掌櫃連連點頭。
蘇景姝對兩人的談話不感興趣,買齊了藥材,就領著趙麒麟從濟世堂出來,去了隔壁的銀匠鋪。
她打算買一套鍼灸用的銀針。
前世她用的都是一次性的鍼灸針,不知道這邊是怎麼用的。
問了問才知道,這邊也大都是用特殊處理過的鐵做的。
銀子太軟,並不適合打造鍼灸針。
金子倒是合適,她用不起。
本來這種針是需要定製的,剛好鋪子裡有多餘的一套。
蘇景姝看了還算滿意,便買了下來,竟然又花了她三十文,半斤多牛肉的價錢。
她這次進城是帶著那一兩銀子的,銀子算是大鈔,她也冇輕易拿出來,拐彎抹角地問了問小夥計,小夥計看她裝束就知道是鄉下女人,以為她冇見過銀子,加上冇什麼生意,竹筒倒豆般說給她聽。
蘇景姝很快就聽明白了。
這裡的銀子交易都是用剪刀剪下來稱重的,並不是電視劇裡演得那種動不動就是白花花的銀錠子。
那種白花花的銀錠子是官銀,不是老百姓能用的。
即便老百姓得了這樣的賞賜官銀,也都是需要按成色升水煉成紋銀才能用的。
如此一來,便有了摻假的可能。
小夥計見她聽得認真,唾沫橫飛地細數各種造假的手段。
男人嘛,在女人麵前總有莫名的表現欲,尤其是年輕男人。
蘇景姝正猶豫要不要把薑氏給的那一兩銀子讓小夥計幫忙看看,就見程奉安又跟著走進來,見她買了銀針,熱忱地幫她看了看又還給她,小夥計滿臉堆笑地解釋:“程爺放心,咱們小店童叟無欺,誰來都是這個價。
”
程奉安點點頭,又對蘇景姝道:“你還想買什麼就跟我說,我今兒就在這條街上當差,我帶你去買。
”
“你公事在身,怎麼好意思麻煩你。
”蘇景姝客套了兩句,程奉安突然解釋道,“我因為公事去過翠紅樓幾次,並非是她們的恩客。
”
蘇景姝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這跟她有關係嗎?
氣氛稍稍有些尷尬。
轉念一想,蘇景姝拿出了那塊銀子,當著程奉安的麵遞給小夥計:“你能幫我換成銅板嗎?”
剛剛小夥計告訴她,隻有銅板纔是衙門鑄造的。
民間流通的銀子多半是私人定製的。
她相信衙門,卻不相信小夥計。
有程奉安在,諒他不敢坑她。
至於程奉安是不是翠紅樓的恩客,跟她無關,她也不想知道。
“好說好說。
”小夥計看了看程奉安,接過那塊碎銀,在斷口處仔細看了又看,咬了咬,又取出一杆小秤稱了稱,小心翼翼道,“不敢瞞小娘子,這銀子裡麵摻了鐵,若是要換成銅板,小店得先取出裡麵的鐵塊,然後再稱重,才能算出能換多少。
”
程奉安也接過那塊銀子端詳了一番,皺皺眉,冇吱聲。
“大概能換多少?”蘇景姝心裡明白了。
看來,這塊銀子的確是摻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