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的陽光自軒窗外映入,佈滿了桌上,許多纖細的埃塵在光中淩亂飛舞,四周闃無人聲。
隻有那躲在樹葉縫隙裡的蟬,聲音時大時小,忽強忽弱。
小竹子正提著個竹提籃在烈日下倉促地行在督府中,他曬得額頭都浸出了汗,恨不得多生了兩條腿才能走快些。
要也隻能怪夫人青黛的廂房距離膳房太遠了,幾乎要饒大半個督府。
小竹子還有些好奇,他聽說民間百姓的夫妻都是住一塊的,可督主並不和夫人住一間房,難不成這是宮裡的規矩?
小竹子冇敢問出口,隻能將疑惑埋在心底。
等他到了青黛所在的屋子早就累得氣喘籲籲,抬手緩緩地敲了敲房門,有氣無力道:“夫人……小竹子帶著飯菜來了……” 青黛一把門打開,就見汗如雨下的小竹子,連忙把他喚進屋裡來,拿著把蒲扇給他扇風涼快,“哎,倒是苦了你了。”
小竹子哪裡受得起主子給他扇風,連忙擺手,又用袖子隨意地擦了遍熱燙的汗珠,“夫人哪的話,這兒都是小竹子應該做的!”
青黛覺得這孩子時而機靈時而渾身透著傻氣,不禁笑了笑,“日後我自己去膳房取些吃的來,你也不用這麼折騰得上下跑了。”
小竹子知道青黛是個好主子,平日慈眉善目的,言行舉止又輕柔文雅,即使小竹子不小心犯了錯不曾打罵於他。
“夫人,飯菜可都是奴才呈上來的,哪裡有讓主子自己取的道理?”
小竹子邊說,邊拿出竹提籃裡的幾碟菜。
等他將飯菜擺至桌上,細細地那麼一瞧,小竹子的眉毛就愁了下來。
這菜雖不是鹹菜疙瘩饅頭,卻也隻是些爛菜葉糊弄的炒青菜而已。
飯是糙米,粒粒乾得厲害,那碗湯也是清澈的隻能見幾條蛋花絲。
一連幾日都是這般菜色,簡直比下人的夥食還不如呢!
他終於省得了,皇宮裡都有禁閉不受寵妃子的冷宮呢,不僅將妃子禁足,日日都活在深院裡。
每日給的還都是些剩菜剩飯,活得冇個人樣。
他的夫人現在這般,不就是那不受寵妃子的模樣嗎?
青黛冇有說什麼,拿起了筷子便要夾著乾癟的炒菜葉。
她忽覺得有些不對勁,抬頭就見小竹子兩眼淚汪汪、鼻頭一頓通紅,眼看就要哭了。
青黛一愣,“你怎的忽然哭了?
可是在哪裡受了委屈?”
“是夫人您受了委屈!”
小竹子狠狠地吸了下鼻子,立馬擼起袖子氣勢洶洶地就要往門外衝,“夫人,我這就去找那掌勺的王廚子,找他評評理!”
青黛當是何事,一聽便寬寬地放了心,隨即攔住小竹子,搖頭笑道:“那廚子也是聽主子的命令,不必難為他。”
原來是督主這麼命令王廚子的?
小竹子怔怔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又被他粗魯地擦了去,他著實擔心著青黛,這麼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
想了想,他便有些遲疑地開口道:“夫人……要不您去討好討好督主?”
青黛聞言怔了一瞬,小竹子見有戲便立馬接著說道:“若是督主欣悅起您來,這日子定是過得不差的,您也不用這般遭那廚子欺負!”
青黛垂著眉眼,眸中自是帶著一絲悵惘。
且不說她不願接近秦肆,就算她願意,也不是她能夠輕易接近的。
秦肆生性多疑,隻怕她多做了什麼動作,讓他起了疑心,她轉眼間就變成一堆屍骨了。
她無心這些,隻想在督府的清淨一角苟且偷生。
無奈小竹子過於執著,一連勸了她好幾日。
她本是不情願,後來想了想,接近秦肆還是有些好處的。
若是日後太後又找她麻煩,便能把秦肆這座靠山搬出來。
恰巧如今正值酷暑,她便去膳房端了盞清涼下火的茶過去。
*** *** 這時,秦肆正和宗元在書房議事。
近日皇帝欲選秀一事,在國城內傳得沸沸揚揚,多少權勢貴族、商賈世家女子削尖了腦袋想擠進皇宮。
秦肆平時政事繁忙,哪裡能一個個選了去?
他便命人將選秀女子的模樣畫下來,如今這畫著女子的一卷卷畫軸正裝在箱裡,好幾大箱差點占滿了書房。
宗元指著那滿滿的畫像,對著秦肆說道:“督主,這便是選秀女子的畫像,足有上千來副。”
秦肆微微頷首,選秀一事並不隻是單單為了擴充皇帝的後宮,更是為了他更深層次的打算。
他抽出一卷畫軸,確是無心看美人畫像的,而是看了畫像旁標註著的女子身份。
看了一眼又放到一邊去,緩緩開口道:“梁王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宗元剛欲開腔,就聽得屋外有太監高聲傳話,“督主,夫人求見。”
宗元一聽,剛毅的臉上霎時出現了一絲凶狠之意,手指立馬摸上腰間掛著的繡春刀,頂出了一截鋒利的刀刃。
他狠聲道:“督主,這女人乃太後的細作,絕不能留,待屬下解決了她!”
那一截刀刃的寒光正好照射在秦肆一雙黑眸上,濃長的黑睫在眼下遮出一片陰影,映得他冷意頓生。
他淡道:“不可,本督自有打算。”
宗元似乎還要勸諫,卻被秦肆一句“退下”給打發了去。
青黛在門外等候了好一會,好不容易聽得書房裡頭傳來一道慢悠悠的聲音,“進來。”
她正打算端著茶水進去,就忽地見東廠番子頭目宗元凶神惡煞地走出來,經過她身邊時還戾氣十足地瞪了一眼。
青黛嚇得往旁邊退了去,心道:這宗元怕是對她成見很深,以後還是儘量躲著為妙。
待宗元走後,她才款款地走進書房去。
入門就見到了幾個塞滿古書籍的大書架子,地麵還有幾個不知裝著何物的大箱子,她不敢多瞧。
剛轉眼就見秦肆坐在書桌後頭,深邃的眸子正半眯著看她呢。
那眼神涼颼颼的,先是慢悠悠地打量了她,又將目光垂到她端著的茶上,看得她心頭惶惶然。
青黛咬著唇,隻好硬著頭皮將茶水呈上去,“督主,天氣暑熱,妾身為督主沏了杯消暑的茶來。”
秦肆因青黛那“妾身”的自稱而惹得眉頭微蹙,倒是冇說什麼。
隻是奇怪這女人平日避他如蛇蠍,今日倒是趕著上門來了。
他接過了茶,拿起茶蓋,見那茶水碧綠清澈,茶氣溫潤。
用茶蓋撇了撇茶沫,卻冇飲茶的意思,隨手放在桌上。
抬頭見青黛還拿著端盤停在原地,他哪能不知青黛的意思。
卻抬眸故作疑惑道:“這茶既已經送到,你怎麼還不退下?”
青黛的嘴唇動了一下,本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又重新拐了彎,頗為失意地回答道:“是……” 她有些後悔自己要沏茶了,有這下功夫,還不如多煮幾壺涼水給小竹子喝呢。
青黛垂著頭便要退下,卻聽得後頭的秦肆忽地悠悠地喚住了她,“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