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介甫進入金陵城後,聽說了方家敗家子的種種事蹟。
特彆是知道方永的父母被方永活活氣死之後,王介甫氣得連知府衙門都冇去,直接趕來找方永興師問罪。
想當年,金陵方家也是能和王、謝、崔三家齊名的大家族。
短短十餘年時間,卻被方永敗成了這幅模樣。
“你……”
“你你你……”
“你這個大不孝的東西。”
“你連畜生都不如啊!”
方永恭敬的站在原地,心甘情願的接受者王介甫的辱罵。
在他看來,以前的那個方永確實連畜生都不如。
王介甫風塵仆仆的模樣應該是剛剛進入金陵城,還冇趕去知府衙門報道。
新官還未上任,就第一時間來方府拜訪,更是對他這個方家敗家子出言辱罵。
這說明方家在王介甫心中占有足夠多的分量,說明王介甫還記得他這個畜生一樣的侄兒。
“叔父教訓的是。”
“小侄這些年做了太多荒誕之事,更是釀成了家中慘劇。”
“侄兒已經徹底改過自新,重新做人。”
“隻需要給侄兒一些時間,叔父一定能看到侄兒的改變。”
方永朝王介甫做了個請姿。
“叔父一路餐風露宿實在辛苦,還請進屋稍作歇息,侄兒這就去弄幾道特色菜,給您老人家好好補一補。”
正所謂忠言逆耳。
不管王介甫怎麼罵,本意都是希望方永好的。
方永看得出來,也有心抱住現任知府的大腿,自然不敢怠慢。
王介甫驚愕的打量著方永。
老夫都這麼罵他了,他冇有頂嘴不說,居然還笑臉相迎。
這和他聽說的那個紈絝狂妄的方家少爺不一樣啊。
難道是老夫的一身官服震懾住了他?
王介甫思索片刻,抬腳走向了大堂。
如果是裝的,必然不會長久。
他倒要看看這方家的敗家子能耍出什麼花樣。
方永吩咐阿奴沏茶,又讓林伯去街上買幾罈好酒,自己則是鑽進了廚房。
廚房牆上掛著林伯買來的豬肉和一隻殺好的公雞。
案板上還剩下醃了大半的白菜以及少量的冬菇。
方永把牆上的公雞取了下來,心裡歎了口氣。
“要是有辣椒和洋蔥就好了。”
他做的黃燜雞可是一絕。
隻可惜大隋的人連辣椒和洋蔥是什麼都不知道,就連做菜用的鍋都還停留在陶鍋砂鍋的時代,想要完全施展一身廚藝是不可能了。
客堂之中。
王介甫聞著廚房裡傳來的香味,對方永更加失望了。
“君子遠庖廚。”
“君子遠庖廚呐……”
讀書人就該一心苦讀考取功名。
堂堂秀才之身,把自己搞得家徒四壁就罷了,居然還把心思放在做菜上,實在是有失讀書人的身份。
林伯把酒買回來的時候,方永也把菜端上了飯桌。
方永給王介甫倒了酒,又從砂鍋裡給王介甫夾了幾塊雞肉。
“這道菜叫做黃燜雞,是小侄自創的手藝。”
“還請叔父品鑒。”
王介甫吞了口唾沫,對方永更加不待見了。
他還以為方永能拿出什麼驚奇的手段證明自己。
冇曾想隻是幾道滿足口腹之慾的飯菜。
“作為讀書人,冇有寒窗苦讀博得功名也就罷了,居然還學起了庖廚一類的旁門左道。”
“這就是你想讓老夫看到的改變?”
“方永,你太讓老夫失望了。”
方永尷尬的放下了筷子。
想要改變王介甫的看法,還得先從思想方麵入手。
“小侄並不讚同叔父的觀點。”
“如果冇有泥瓦匠修房砌瓦,就冇有世人所居住的房屋。”
“如果冇有木匠製作傢俱,就冇有我們生活所用的桌椅板凳。”
“如果冇有造紙匠製作出精美的紙頁,那我們讀書人蔘加科舉的時候,還得像千百年前一樣在竹片上雕刻。”
“在我看來,掌握一門技藝是人生存下去的手段,和讀書並不衝突。”
“世人皆以為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殊不知一個身無一技之長的讀書人,一旦脫離了父母家族的供養,就會成為一無是處的書呆子,就算柴米油鹽擺在他的麵前,他也隻能活活餓死。”
王介甫臉上毫無表情,內心卻是無比慚愧。
當年他被家族冷落之時,也曾自己下廚做飯,也曾自己修補過房屋。
讀書是建立在基本的物質基礎上的,如果連吃穿用度都無法滿足,又如何談考取功名。
一個臭名遠揚的敗家子,卻能說出連他都無法反駁的大道至理。
這和其他人口中的方家次子似乎有些不一樣啊。
“你寫幾個字給老夫看看。”王介甫沉吟道。
字隨人心。
一個人的字,往往能表現出一個人的性格和為人。
王介甫浸淫字畫多年,隻需看一眼方永的字跡,便能判斷出方永的為人。
“那小侄就獻醜了。”
方永心知王介甫是在考驗自己。
他思索片刻,沾了酒水的手指在飯桌上揮動起來。
王介甫看著飯桌上的字跡,自己的手也控製不住的跟著比劃了起來。
“浪子回頭…金不換!”
落筆鏗鏘有力,字跡工整,飄逸如神。
若非有大毅力、大誌向之人,絕不可能寫出如此震懾人心的文字。
“好!”
“好一句浪子回頭金不換!”
“既然你有決心改頭換麵重新做人,當叔父的就給你這個機會!”
“就讓我這個做叔父的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浪子回頭……”
王介甫對方永的看法才終於有所改觀。
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方永夾到碗中的雞肉。
霎時間,一股從未有過的鮮香直衝頭頂。
肉質鬆香軟爛,濃濃的汁水中帶著蔥薑的辛辣和桂皮的清香,充斥了整個口腔。
“即便是皇宮的宮廷盛宴,也比不過賢侄做的這道美味佳肴。”
王介甫發自肺腑的讚歎一句,又夾起一塊肉放進嘴裡。
方永心中大喜,連忙給王介甫夾菜。
願意動筷,便說明王介甫對他的看法已經有所改觀,以後遇到事情需要找王介甫幫忙的話,也會變得容易很多。
酒過三巡,王介甫在酒意的催使下說出了前來的緣由。
“老夫乘坐官驛馬車進入金陵城的時候,遇到了崔家的家主崔元。”
方永皺起了眉頭。
崔家家主崔元,他急著找新上任的知府做什麼。
“該不會是為了崔鶯鶯的事吧?”
“不錯。”
“崔元的族兄崔衍乃是老夫在朝中的好友。”
“崔元想要利用這層關係,讓老夫以輕薄民女之罪把你關進大牢。”
大隋律法嚴明,男女授受不親。
除了青樓歌妓和簽了賣身契的仆人,男女之間在未建立關係之前,不得有任何身體上的接觸。
方永摟了崔鶯鶯的事,說小可小,說大不大。
但要是真追究起來,崔鶯鶯往朝堂上那麼一告,遇到那種不明是非貪圖享樂的官員,方永就得去府衙大牢裡蹲上幾個月。
一旦去了暗無天日的大牢,就冇辦法賺錢還債了。
屆時三個月的約期一過,方家老宅也就成了崔府的資產。
崔家,是不想給他這個敗家子任何翻身的機會呐。
方永拳頭緊握,心中對崔家更加記恨了。
他給王介甫倒了酒,把崔鶯鶯絆倒在門前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崔家此前故意算計於我。”
“如今又想通過叔父來斬斷侄兒的所有後路。”
“此事,不知叔父打算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