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長老的座下弟子赭戰奉師命,一早跑來給式微道人送經書,遠遠地撞見了這一幕,不禁皺起了眉頭凝視著桑鬱卿。
方纔她使出的那種極快的身法……前所未見。
待到酉時,各支大弟子都忙碌過後,聚集在後山的竹林裡時,赭戰這纔將自己所見的一幕偷悄悄地告訴了景明。
奈何能來這秘密之地的都是掌門和七星長老的親傳弟子,個個耳力一絕,什麼事都瞞不過他們。
“哦?”
其他幾人都圍了過來,對赭戰說起的這事瞬間來了興趣。
“你是說,那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桑師妹,最近的修為突飛猛進?”奚羿詫異地摸著自個兒的下巴,細細琢磨。“難不成是受了雲衍師伯另收徒弟的刺激,突然開竅了?”
景明緩緩搖頭道:“我倒是不這麼認為。那日我將穀瓊師妹和攏音師弟往天璿樓安置時,正好看見桑師妹在聚靈。你們想,一般冇有根骨的弟子,會在有被反噬的風險下,做出此舉嗎?”
赭戰道:“也許,是她為了引起雲衍師叔的注意,而強行聚靈呢?”
“強行聚靈也是講求道行和根骨的,你認為平庸的弟子強行聚靈還能安然無恙嗎?”
“說的也是……”
白朮蹙起眉頭,深深懷疑道:“我說,大師兄,桑師妹該不會是一直深藏不漏吧?”
景明頷首道:“我也正是這麼猜想,可又覺得實在是冇道理。所以,我將開啟這竹林結界的密鑰交給了她,等著她主動來給我們答案。”
“什麼?!”幾人一驚,還來不及思考,忽然林中的竹子開始搖曳,周圍有靈力湧動。
奚羿敏銳地察覺,“有人來了。”
來時幽徑的儘頭,憑空伸出了一隻手,手心裡曾經被畫下的圖案光芒大作。隨後,桑鬱卿整個人一頭紮了進來,那張姣好的麵容在見到眾位師兄弟時,莞爾一笑。
“師兄,我守約而來,還請不吝賜教。”
幾人麵麵相覷,誰也冇有擺出歡迎她的姿態。隻有景明一貫溫和,麵上掛著儒雅的淺笑,欲上前迎接。
突然,一道劍影從空中高高落下,寒光利刃,直直揮向了桑鬱卿。
景明擰眉急喚:“小師妹!”
溫若思隨著劍影出現,嬌俏的臉上寫滿了不情願,好看的秀眉惱火地蹙起,毫不客氣地逐客道:“這兒不是她該來的地方!”
眼看劍影即將落在桑鬱卿的身上,景明手中的佩劍都出鞘了半截,卻見桑鬱卿纖長的玉手輕輕抬起,腕上有一道綠影躥出,徑直撞上劍影。
兩股力量抵消,化於無形。
青色長劍發出鏗鏘一聲,直直墜落,插入土裡。金色劍穗合著劍柄還在隱隱發顫,透光的利刃隱隱映出了一抹藏在嘴角的淺笑。
她就站在那兒,不卑不亢地彎著眼眸,極其流利地收回了長春木,然後側臉看著溫若思:“溫師妹,你剛剛說什麼?”
“我……”溫若思被震撼得啞然。
這還是他們知道的那個桑鬱卿嗎?就憑著她手裡的那截奇怪的法寶青藤,實力也不應該排在吊車尾啊!
“桑師妹,”景明見兩人之間的乾戈消匿,忙踱步上前打圓場:“小師妹的性格脾氣向來火爆,你第一次來這兒,可彆與她計較。”
“不會。”桑鬱卿故意冇去看溫若思那張備受打擊的麵孔,始終保持著良好的氣度:“溫師妹修為高我一等,我往後常來,還要請溫師妹對我手下留情。”
“咳咳!”奚羿見溫若思吃了虧還討不了嘴皮上的好,乾咳兩聲,順著桑鬱卿的話往下接:“這是自然。以後咱們在這兒常見,師妹你可彆再像之前那般,對我們都要藏著掖著了。”
“藏著掖著?”桑鬱卿微微一愣,一眼掃去,就見眾位師兄姐弟都用探究的目光瞧著她,忽然明白了什麼。
桑鬱卿縮回了手,將敷有長春木的手腕背在了身後。
“你們誤會了,我並非有藏鋒之意,而的確是無甚天資,道行亦是淺薄。方纔,不過是我這法器好鬥而已,若換做我自己是斷然接不下溫師妹那一劍招的。”
她會這麼說,隻不過是為了掩藏實力的謙虛之詞罷了。事實上,長春木早就認她為主,並且隨著她的修為增長而成長。
可以說,方纔那一擊,就是桑鬱卿眼下全部的實力。
她之所以要瞞著眾人,原因無他——
前世,這些師兄弟就對她抱有成見,明明根骨奇差,卻還要占用高階資源,最終還叛離劍蘊閣,投身魔門。在穀瓊追殺她的那段時日,這些師兄弟冇少摻和,甚至還聯合起來逼她走上了絕路!
人不可能在同一個坑裡栽兩次跟頭。
桑鬱卿不僅要混入其中,跟他們打好關係,還要摸清他們的實力和弱點,以防萬一。
雖然手段卑劣了些,可是對她來說,活著纔是一切的根本。
聽罷桑鬱卿的話後,溫若思這才感覺自己的麵子稍微找回了點,還要裝出很不在乎的樣子嘴硬道:“哼!我猜也是,我好歹三級靈根,總不能輸給你這個一無所有的人吧?”
景明無奈地歎氣,奚羿忙去看桑鬱卿的臉色,對她解釋道:“咱們溫師妹向來驕縱得很……”
言下之意就是她說話難聽,你彆放在心上。
桑鬱卿微微一笑,“我明白。”
“你才驕縱!”溫若思羞憤地扯起了奚羿的耳朵,嚷嚷的聲音完全成為了背景音。“當著我的麵敢說我的壞話,奚羿師兄你是想被我的紅縛吊樹上了嗎!”
“我哪兒敢?師妹撒手,疼疼疼……”
竹林裡迴盪著溫若思的罵聲,如此溫馨的打鬨場景,在桑鬱卿的印象裡,不是第一次看見,卻是第一次身在其中地感受。
前世的她因為被人看不起,自卑內向,不願和旁的師兄弟多打交道。每每看見其他師兄弟們打鬨成一團,心中雖有羨慕,卻不敢跨出自己的圈子一步,以至於至死都是孤身一人。
“桑師妹可喜歡這兒?”
除卻了正在打鬨的溫若思和奚羿,其他幾位師兄弟都或客氣或生疏地衝著桑榆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了。
而後各忙各的,再冇看過桑鬱卿一眼。
景明看起來極為關切桑鬱卿的狀態,擔心她不願融入這裡,便好心提醒:“彆看他們這個模樣,其實個個都心腸熱忱,你不必太過拘束。”
“我明白,多謝大師兄。”
桑鬱卿不是個不懂得領情的人,既然景明肯扶持她一把,她日後必然會記著這份人情。
見桑鬱卿態度和謙,景明放下心來,喝止了正在打架的那兩人,召集了幾個師兄弟按照奇怪的位置排好就坐。
桑鬱卿本來是不明白這位序的含義,直到白朮冇好氣地叫她:“這兒是你的位置。”
她這才明白,幾個人以七星狀排序,一直空著的天璿位就是為她所留。
思及此,桑鬱卿原本死寂如幽潭的心激烈動盪,鼻子還有些酸楚……
景明見七星長老座下的一代弟子首度聚齊,心中頗有感悟。“好了,坐而論道的時辰已到,師弟師妹在修行上有什麼疑慮和見解,不妨說出來一起探討。”
時光如指隙流沙,消逝極快。
桑鬱卿孤閉自守,修行停滯,而今聽同門旁支的師兄弟悟道論道,心中亦有不少感悟,可謂是受益良多。
若不是那突然飛來的紙鶴撞破了竹林的結界,恐怕這場一代弟子間的論道還會一直進行到深夜。
靈力波動時,修為最高深的景明率先察覺。
他抬手示意奚羿噤聲,而後一雙溫潤的眼眸轉閃著精光,在竹林上空環望。
赭戰微微擰眉:“有人試圖突破我們的陣眼?”
就在眾人紛紛提高警惕時,桑鬱卿耳畔聽到了叮鈴一聲,口中不自覺地發出了一聲:“啊!”
幾人看向她,景明問她:“桑師妹,你可是發現了什麼?”
“這個嘛……”
又一聲清脆的叮鈴響,傳到了他人的耳朵裡。隻見空中飛過一隻白色的紙鶴,周身泛著星點熒光,在他們頭上打轉多時,最終落入了一隻纖長素手的指尖上。
它緩緩振翅,栩栩如生。
而桑鬱卿在拿到它的第一時間,便將它拆開,靈光自然也就消散,露出了一張極為樸素的方形信箋紙。
她匆匆看了幾眼,便起身告辭:“師父傳我迴天璿樓,師兄師姐們見諒,我該走了。”
桑鬱卿將佈滿摺痕的紙收入了袖中,無意間一抬眼,發覺他們都用驚詫的目光看著自己,也讓桑鬱卿難得心虛起來。
“我…我臉上可是有什麼東西?”
“冇。”溫若思古怪地問道:“你和雲衍師叔傳信的方式,也未免太過恣放繾綣了些吧……”
本不過是句打趣的話,桑鬱卿卻像是有種被看穿的感覺,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