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近日來發生了不少事情,街邊酒樓說書人的唱本都增添了許多。
說的最熱鬨的,還是“俏尼姑夜會苦行僧,捲尾猴驚撞風月局”。
前些日,去鶴林寺上香的一眾貴人回來,帶回來一個駭人聽聞的訊息。
青城山的鶴林寺裡,主持通明最愛護的弟子了悟竟是個豔僧,糟蹋了臨近不少婦人,甚至連旁邊尼姑庵裡的師太也不放過。
要知道鶴林寺是名寺,許多夫人小姐都曾在此上香祈福,驚聞此醜聞,去上過香的女眷都閉口不提,生怕被連累德行敗壞一說。有人上奏此事,洪孝帝看過之後震怒,重懲一行相關人士。甚至連那百年名寺鶴林寺也跟著一道閉寺了。
當時是有許多人親眼撞見僧尼幽會,女眷不提,男子們卻繪聲繪色的說起那靜安師太生的年輕美貌,權當做是樁風流韻事。
不過這樁風流韻事,除了惹得皇帝震怒之外,還牽扯了出了個意想不到的人,便是京城首輔薑元柏的嫡女薑梨。
八年前,薑家二小姐薑梨推繼母小產,薑元柏罰她去家廟修身養性,從此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這次了悟出事,竟發現薑二小姐居然在那靜安師太的尼姑庵中。
即便薑二小姐再如何惡毒跋扈,送到家廟也罷,哪怕是真的絞了頭髮做姑子也無可厚非,但卻送到這樣一個妖尼的手中,薑元柏這事兒做的也就不地道了。
承德郎柳元豐的夫人去鶴林寺上香,在靜安師太的庵堂裡見著了這位薑二小姐,當時已是深夜,薑二小姐卻被妖尼刁難,跪在佛堂滴水未進。柳元豐的摺子上的極有技巧,薑元柏人脈眾多,難以撼動,不好得罪,他這摺子裡也就絲毫未提薑元柏的錯處。反是說雖然當初薑梨犯錯,可年紀尚小,況且子不教父之過,怎麼能將親生嫡女交到德行敗壞之人手中,任其自身自滅。身為薑元柏後宅主宰者的季淑然,為人母實在太過嚴苛。
參季淑然,也就是參季家,打季彥霖的臉。摺子裡明裡暗裡都是說季淑然是為報私仇,故意將薑梨送往靜安師太手下冇安好心,授意折磨。
本來這摺子隻是件小事,但是當今陛下洪孝帝,並非先皇後所出,他的生母在他出生後就死了,養在皇後名下。皇後早先有太子的時候,不可能親近他。後來洪孝帝忍辱負重,加之太子早夭,他在爭奪權力的道路上走到最後,才走到如今這個位置。
柳元豐的這封摺子,立刻讓洪孝帝想到了當初的自己。生母早逝,繼母刻薄,令他立刻對季淑然產生瞭如對先皇後一般的厭惡,心不由自主的就偏向了薑二小姐一般。再找薑元柏在禦書房說話的時候,也就提點了兩句。
等薑元柏離開禦書房,出宮回到首輔府後,第一件事就是令人立刻馬上接薑梨回燕京。
季淑然得了這個訊息,匆匆忙忙的趕來,進屋就道:“老爺,怎麼這麼突然就將二小姐……”
薑元柏“啪”的一下將手中的摺子按在桌上,季淑然一下子閉了嘴,她極少看見薑元柏這般惱火的模樣。
薑元柏轉過頭。
雖然已經是幾個孩子的爹,早已過了不惑之年,作為當朝首輔,皇帝恩師,薑元柏雖然不負年輕時候的英俊瀟灑,卻更多了幾分成熟男人纔有的獨有魅力。加之如今說他是文臣之首也不為過,更是清雋如鬆,頗有文氣。
隻是他平日裡溫和的神色,此刻全然不見,隱有怒意。
“今日皇上召我去禦書房,承德郎柳元豐雖冇有在摺子裡道明我的名字,可我也被連累了。”薑元柏道:“接梨兒回來,這是皇上的意思!”
季淑然吃了一驚:“皇上的意思?皇上怎麼會過問這種事?”
“當今陛下的生母可非太後——”薑元柏隻說了一句話。他是洪孝帝幼時的先生,輔佐洪孝帝登上帝位,自然對洪孝帝的性格十分瞭解,隻怕這次這回事,恰好觸動了洪孝帝的心事。
不接薑梨回來是不行了,薑元柏心道,皇帝早已不是那個事事都要過問與他的小皇帝。當皇帝羽翼漸豐,享受到權利的滋味之後,就更容不得違抗。既然洪孝帝都親自過問了此事,自然就是要薑元柏這麼做,要是不這麼做,在洪孝帝的心中,也就和抗旨差不多。
“況且,梨兒確實是我薑家的女兒。”薑元柏歎道:“一直讓她流落在外,於心不忍。夫人,”他看向季淑然,輕聲問:“你不會怪我吧?”
這個時候,他就又恢複到從前的溫和模樣,眸中隱含愧疚。
季淑然笑了笑,順勢依偎過去,道:“老爺這是說的哪裡話,當我是心腸歹毒之人不是?二小姐是薑家的小姐,也是老爺的親生女兒,當初是二小姐年紀小纔會犯錯,這麼多年,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老爺要去接二小姐,我便讓嬤嬤去準備些東西,也早早地將屋子都騰出來。”
“夫人的體貼,天下找不出第二個。”薑元柏將她摟在懷中歎道。
“這些都是我該做的,隻是……”季淑然的聲音有些小心翼翼,“希望能與二小姐好好相處吧。”竟是有些害怕。
薑元柏聞言,想到六年前薑梨做的那些事,不由得皺了皺眉,安撫季淑然道:“如今她可不是小孩子了,若是敢言行無狀,我必不會輕饒!”
又安撫了季淑然幾句,薑元柏才離開,應當是去吩咐接人的人手去了。
薑元柏剛走,薑幼瑤就帶著丫鬟闖了進來,一進門就道:“母親,你知不知道薑梨她……”
“幼瑤!”季淑然喝止她的話,令人關上門窗,才斥道:“你怎麼如此莽撞!”
薑幼瑤委屈的開口:“母親,不是我莽撞!聽說父親要將薑梨接回來了,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想起接她回來?”
季淑然蹙眉:“幼瑤,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盯著薑梨看。她不過是根草,遲早都要被踩滅,你是薑家嫡出的千金小姐,何必與她計較。”
“可是……”薑幼瑤不甘心的還要說話。
“便是她真的回來了又如何?如今這個府裡,管事的是你娘我,她回來就能討得了好處?這次不過是她運氣好,撞上了而已。”
“娘能讓她不回來嗎?”薑幼瑤氣問。
季淑然搖了搖頭。若隻是旁人的意思甚至是薑元柏的意思,她當然可以做點手腳,讓人在薑梨回京的路上下殺手,介時便是薑梨的命不好。可惜此事連皇帝都過問了,要是中途出什麼岔子,整個薑家都吃不了兜著走。
薑梨不但不能出事,還必須好好地接回來,甚至要風風光光的,給洪孝帝看。
想想真是令人不痛快。
“無妨,”季淑然冷聲道:“不過是多給了她七年時間活頭,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她回來也好,回來後,我自然有辦法收拾她。”
“到那個時候,她就不會覺得回京是件好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