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接旨!”
朱祁鈺起身,對著龍椅,對著珠鏈後麵的孫太後就是一拜。
隻不過因為朱祁鈺剛纔在找儀鳴身影的時候,冇能仔細去聽冊立朱見深為太子的詔書。
群臣偷瞄之下,還以為朱祁鈺呆怔不語,還以為他是被突如其來的土木堡之變給給嚇傻了。
朱見深也被孫太後給抱到了朝堂之上。
一個兩三歲的娃娃,突然看到黑壓壓的一群人,神色大為不自在。
“哇……”
“我要找我母妃。”
朱見深突然就哭了,任憑孫太後怎麼哄,都是止不住。
“大明,完了!”
一些本來就心慌意亂的臣子,在這一刻頓覺社稷無望,這江山怕是要被瓦剌騎兵的鐵蹄所踐踏。
“聖旨?”
“誰的聖旨?”
“哪裡來的聖旨?”
還有一些大臣,對著前後兩份聖旨不以為然。
朱祁鎮如今可是人在瓦剌大營中,成為了也先的乖巧聽話好俘虜。
難不成,他還能飛鴿傳書不成?
這聖旨,隻能是珠鏈之後的那個女人頒佈的,而且還是假托天子之名。
“三歲的娃娃,二十歲的毛頭小夥子。”
也有一些大臣,看了看朱見深,又看了看朱祁鈺,一顆心頓時就往下沉。
國家钜變,憑他們就能力挽狂瀾?
還有一些大臣的家人,也在這次出征行列中。
他們之前還不願意相信親人已經埋骨他鄉,直到孫太後的兩份聖旨,徹底破滅了他們最後一絲希望。
這些些大臣,心中悲苦,不由得嗚嗚咽咽哭泣起來。
“朝堂之上,成何體統!”
吏部尚書王直,乃是百官之首,久經宦海沉浮。
伴隨著王直一聲怒吼,原本哭泣的大臣紛紛收了哭腔,用衣袖擦拭起了眼淚。
“臣請殿下,讓前方送信之人出來,把詳細情況說與百官。”
王直提到信使,也是有他的用意。
如今的大明京師之中,各種流言蜚語充斥著街頭巷尾。
與其讓人胡亂猜測,還不如讓臣民對這次大敗清楚明白。
“人就在偏殿。”
“去把人帶過來!”
朱祁鈺一揮手,金英心領神會。
金英離了大殿,不久就帶著一個人又走了回來。
信使,是一個軍中千戶。
這個千戶,也是死裡逃生。
一道從眉心蔓延到嘴角的傷疤,如同一條醜陋的蜈蚣趴在他臉上。
因為走動,千戶胸前的傷口崩裂,血水將衣衫染紅。
如此觸目驚心,頓時讓在京師養尊處優日久的群臣為之悲切和膽寒。
“把這次大敗中,你知道的情況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朱祁鈺望著千戶,語氣有點冷。
“臣遵命!”
強忍著傷口痛處,千戶對著朱祁鈺一拜。
“太後、殿下、各位大人,在下朱驥,乃是錦衣衛千戶。”
朱驥開口,像個文人,而不是武將。
“撿要緊的說。”
朱祁鈺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臣,遵旨。”
朱驥也不再囉嗦。
“七月,我大軍出居庸關,經宣府,於八月一日抵達大同。”
“起初,瓦剌主動北撤,王振收到訊息後堅持北進。”
“後來聽說前方戰敗,王振又讓大軍回撤。”
“但撤退過程中行軍路線來回改變,士兵疲憊不堪,撤退途中屢次被瓦刺軍隊襲擊。最後我軍退到土木堡。”
“瓦刺軍隊將土木堡水源全部截斷,我軍則依靠土木堡的高地進行防禦,雙方僵持不下。”
“後來瓦刺部落首領也先詐降,言明兩軍不再交戰。”
“誰知道我軍將士到河邊喝水的時候,瓦剌騎兵傾巢而出,我軍驟不及防之下,死傷無數。”
朱驥簡略的說明瞭整個過程。
“也先,真狗賊!”
一個大臣叫罵。
“說好了和平共處,居然出爾反爾。”
“背信棄義的小人!”
又一個大臣滿是憤慨。
不過對於這個大臣的話,朱祁鈺不以為然。
“罵瓦剌背信棄義?”
“敵我雙方都短兵相接了,哪裡還會有什麼和平可言?”
“這時候的和平,隻有一方被打趴下,然後失敗方對著勝利者俯首稱臣而已。”
“古人雲,兵不厭詐!”
朱祁鈺停了一下,又接著往下說。
“自太宗最後一次北伐蒙古,距今不過三十年。”
“列位臣公,你們難道忘了沙場人心險惡了嗎?”
“還是說,自仁宗以來的休養生息,讓你們麻痹大意了,以為天下太平了,以為敵人不存在了?”
朱祁鈺歎息一口氣。
自永樂以來,大明從主動出擊,到被動防禦。
隨著老兵們的溘然長逝,大明慢慢陷入到了安樂窩,武功也開始一日不如一日。
“殿下,臣有本上奏。”
隻見一個身穿六品青袍的官員,越眾走了出來。
“京師守備空虛,各營精銳皆隨天子出征,軍士、器械十不存一。”
“下官於西山仰觀天象,見紫薇星蒙塵。”
“結合星象之說,這是表示眼下大勢已去,天命不在我!”
“臣以為,唯有乘瓦剌敵寇尚未深入,尚未合圍京師之時,藉助運河之便,乘舟南下。”
“等到了南京之後,再發憤圖強,發大兵北伐,一雪前恥!”
曆史車輪滾滾向前。
並不因為朱祁鈺的穿越,而改變它巨大的慣性。
徐珵這個投降派、南遷派,還是如同原本曆史上的那樣,第一個出來主張逃跑。
而徐珵之言,立刻就引來滿朝文武大臣陣陣竊竊私語。
在不少人看來,如今的局勢確實是危如累卵,南遷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天子被俘,人心惶惶。
大軍覆滅,難有再戰之力。
“臣附議!”
“如今的大同、宣府一線,外圍堡壘儘皆落入敵手,兩地官軍最多隻能自保,難以支援京師一兵一卒。”
“如今邊境四麵漏風,瓦剌人想從哪裡打進來,就從哪裡打,想什麼時候打,就什麼時候打。”
“想我大明京師位於邊境之上,非是久留之地。”
“若是咱們此時趁瓦剌還未入關,尚有南遷時機。”
“若是慢了,隻怕想走也走不了,成為甕中之鱉!”
徐珵的話,引來一個大臣的讚同。
“臣也以為,南遷不為一個避敵鋒芒的好法子。”
“我大明本就是以南京為舊都,太祖憑藉江南富庶,纔有了重現漢家江山之舉。”
“都城南遷,乃是一個可進可退,可攻可守之計。”
“攻,等到集結南方七省軍民之力,咱們可以師從太祖,行北伐之事。”
“守,就算拚不過瓦剌人,大明也不至於徹底淪陷,之前還可以和賊人劃江而治。”
這一個大臣,本就是南方人士。
他的親朋、家業都在南方,北境是否生靈塗炭,對他來說並不看中。
大明京師到了南京,他們的經濟利益和政治利益,都隻會有增無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