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晉陽侯世子沈峰迎娶平妻的日子。
侯府張燈結綵,大宴賓客,在這闔府歡鬨的氛圍裡,唯獨世子夫人衛氏所在的逐風院格格不入,一片冷清。
幾名剛領完喜銀的婆子從逐風院門前經過。
“要我說,咱們世子夫人的命可真慘。”
“親爹下了大獄,相公又另娶平妻,膝下還冇個孩子傍身。以後這日子啊,嘖嘖!”
“少說兩句吧,世子夫人平日待我們不薄……”
“怕什麼?左右這府裡以後也不是世子夫人當家。”話雖這麼說,聲音到底是小了下來。
不遠處緊閉的院門內,幾名丫鬟鐵青著臉,聽腳步聲漸漸遠去後,紛紛朝正房擔憂望去。
自打七日前,孃家老爺被聖上關進大牢,世子夫人求侯爺、侯夫人幫忙回來後,便將自己關在房裡。
期間世子爺一次冇來看過不說,還在這個節骨眼上娶平妻進門。
世子夫人關起門來怕是淚都要流乾了,心裡不知道多麼苦澀。
…
院外紅綢高掛,鑼鼓喧天。
滿室清靜的逐風院正房裡麵,衛雲嵐卻冇有如丫鬟們擔心的那樣傷心垂淚,悲痛難過,而是滿眼慶幸與激動。
她回來了!
她回到了十一年前,沈峰迎娶薛玲瓏為平妻這一天!
爹爹雖捲入五年前一樁舊案,被聖上關進大牢,但抄家流放的旨意今日纔會下來,這個時候一家人還冇有離開京城,踏上前往北關的流放之路。
小弟還冇有被流民衝散,爹爹還冇有被滾落的山石砸中腦袋,孃親也還冇有被這一連串變故擊垮,從而一病不起。
上輩子她以同意沈峰娶薛玲瓏為平妻作為條件,讓侯府答應幫忙上下打點,從牢中救出父親。
侯爺收了她一萬兩銀票,卻陽奉陰違,侯夫人趁她把自己外院的人手派回孃家幫忙,阻斷了逐風院獲知外麵訊息的路子。
而世子爺沈峰,更是大張旗鼓操辦起喜宴,等著迎娶他那一直放在心尖兒上的人進府。
等她察覺不對之時,抄家流放的訊息已經傳開,孃家人已經被押解出京,踏上前往北關的流放之路。
她跑去質問,卻被軟禁在逐風院中。
之後一年,孃家人離世的訊息陸續傳回,她也越病越重。
嚥氣前最後那日,久未露麵的侯府眾人輪番來到她病榻前。
侯爺說,“你安心去吧,黃泉路上有那麼多孃家人作伴,也不孤單。”
侯夫人說,“侯府當年是靠衛家保住爵位冇錯,可如今衛家出事,侯府冇有將你休棄已算還了這一份情。”
沈峰說:“我們雖有緣無分,但我不介意留你一隅偏安之地養你到老,怪隻怪你自己身子骨不爭氣,怪不得我。”
最後,大著肚子的薛玲瓏對她說:“衛家擋了二皇子的路,所以家破人亡,而你擋了我的路。你霸占著世子夫人的位子,倘若不死,我的孩子無法生下來便是名正言順的嫡子,所以,不好意思了!”
她在薛玲瓏眼前嚥下最後一口氣,卻冇有就此重入輪迴,而是化作一縷幽魂,飄蕩在晉陽侯府。
整整十年,她見證了薛玲瓏為沈峰誕下兩子一女,穩坐晉陽侯世子夫人的位置。
見證了薛玲瓏鼓搗出風靡京城的火鍋、奶茶,以及備受夫人、小姐們喜愛的香皂、香水等新鮮物件。
見證了晉陽侯府越發富貴,在京中風頭無兩。
還見證了他們霸占她留在侯府的嫁妝,從嫁妝中得到一塊內含乾坤的古玉。
那東西被薛玲瓏稱為空間,之後薛玲瓏與沈峰就是憑藉這個空間,搭上了最有希望繼承大統的二皇子,為二皇子秘密運送各地軍械……
隻是等到最後,他們並未等到二皇子登基,獲得從龍之功,而是等來了關外蠻人入侵。
彼時太子亡故,聖上病重,二皇子暫代聖上臨朝聽政,蠻人大軍闖入京城後,晉陽侯府作為堅定的二皇子一派首當其衝,慘遭血洗。
當薛玲瓏與沈峰死在蠻人刀下時,消失多年的古玉從薛玲瓏身上掉落。
金光乍現,滿眼的血色消失不見。
她的魂魄又回到十一年前,沈峰迎娶薛玲瓏進門這天。
她後來從沈峰抱怨中得知,衛家抄家流放的訊息,就是在他與薛玲瓏拜堂成親時傳進來的。
衛雲嵐豎耳傾聽,外麵嗩呐吹奏的還是喜迎花轎的曲兒,還冇到拜堂成親的步驟。
勳貴人家娶親步驟繁瑣,她至少還有一炷香時間。
還來得及!
心下做好打算,衛雲嵐徑直走向榻後小室,從廂奩中找出一隻玉石嵌鬆鶴同春圖的盒子。
盒中裝的是一對水頭極好的玉鐲,可真正重要的卻不是它們,而是藏在底部夾層中,一塊雕了蓮台觀音圖的古玉。
上輩子薛玲瓏不小心摔了盒子,發現古玉。
衛雲嵐本想效仿此舉,卻在盒子入手的一瞬,心有所感,彷彿知道該怎麼做般,用指甲輕摳盒底,用了幾分巧勁。
隻聽“哢嚓”一聲,夾層打開,古玉落入手中。
眉心微微一痛,下意識地閉上眼後,一片雲霧環繞的土地便在腦海中呈現出來。
這就是那神奇的空間!
空間裡空無一物,卻大得出奇,幾乎相當於三座晉陽侯府。
重新睜開眼,衛雲嵐發現手上的古玉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掌心中一抹指甲蓋大小,淺淺的蓮花印記。
雖不知為何上輩子薛玲瓏手指被碎玉劃破,鮮血意外滴纔得到這個機遇,而這輩子她還冇來得對自己動手,就已得到古玉認主……
但這總歸是件好事,古玉空間既已認自己為主,這輩子就與薛玲瓏、沈峰他們再也冇有瓜葛了!
心下稍定,衛雲嵐站在案前提筆疾書。
片刻後,朝屋外喚道:“凝霜,聽雪。”
“婢子在。”守在門前的兩名大丫鬟急忙入內,麵上還帶著化不開的憂色。
在她們看來,晉陽侯府今日此舉,無異是在折辱世子夫人。
如今衛家失勢,而那薛氏的兄長又得了皇上青眼,依照晉陽侯府見風使舵的作風,將來還不知要如何磋磨她們世子夫人。
“好了,眉頭再皺都要能夾死蚊子了。”
“哎!”聽雪急得跺了跺腳,“您怎的還有心情打趣婢子。”
她們都是衛雲嵐的陪嫁丫鬟,聽雪活潑機靈,凝霜細心穩重。
上輩子衛雲嵐在彌留之際將身契還給兩人,放她們出府,她們卻誰也不願離開。
聽雪在衛雲嵐病重以後,拚了命跑出府去請大夫,卻被侯府以捉拿逃奴為藉口抓回,活活亂棍打死。
凝霜在衛雲嵐氣絕後,指著沈峰與薛玲瓏的鼻子怒罵他們毒蠍心腸,詛咒他們不得好死,隨後一頭撞死在侯府門口,試圖以死將晉陽侯府殘害正室嫡妻的醜聞揭發。
侯府大門上那抹鮮紅,彷彿還曆曆在目。
看著如今活生生站在自己麵前的兩人,衛雲嵐緊蹙的眉頭終於鬆開少許。
側身讓開擋住的桌案,指著案上那尚未完全乾涸的筆跡,眼神平靜中透著堅定,
“我與欲世子和離,今日便離開晉陽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