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廷琛,我給你捐贈骨髓,你和我在一起。”
楚青用一種幾近瘋狂的眼神看著顧廷琛,希望他答應他的提議。
“在一起?”
確診白血病有三個多月了,這段時間楚青每天陪著他,給他按摩,給他講笑話。
他從最開始還能走到最後不良於行,顧廷琛有時還真感謝能有楚青這樣一個朋友,這樣細緻的陪伴,仿若冬日的暖陽。
可這輪小太陽如此突兀的在這個平靜的午後讓這平靜的生活戛然而止。
“對,就是你想的那樣。
和我領證、結婚。”
隻見那人俊美絕倫,臉如雕刻般棱角分明,削薄的嘴角抿成首線,每每他生氣的時候都會是這樣的反應。
此刻他正用一種難以理解的陰戾的眼神,狠狠的瞪著這位昔日的好友,散發著森冷的怒意,然而這份怒氣卻被那刻骨的疼痛生生給減了幾分。
顧廷琛,京城天之驕子一樣的人物。
旁人若是提到他,都生生感覺是一種褻瀆。
整個京城,有西大家族,顧家、白家、季家、楚家,那不光是財富,還有權利,都是可以上達天聽的那種。
而顧家又是這西家裡最特彆的存在,他的曾祖父是整個國家的開國功臣,後顧家脫離一部分勢力,下海從商。
在這偌大的京城,建立了以顧氏企業為首的龐大商業帝國。
而老天似乎一向見不得人圓滿,顧家最尊貴的小少爺,顧廷琛,去年八月剛過了20歲生日,被確診患有血液係統惡性腫瘤,俗稱白血病,好巧不巧,這位少爺正好是RH陰性B型血,珍貴的熊貓血。
所有的一切,荒誕的像一場鬨劇。
“顧廷琛,你的病情己經刻不容緩了。
你也知道,配型的話除非是你有同卵雙胞胎兄弟,不然就是顧伯父他們的相合率也不到25%。
而今天的報告,我的和你完全吻合,這種概率有多小,你自己也知道。
我想,你應該答應我的。”
楚青有些焦急的開口,故作平靜。
隻有他知道,即使他不答應,他還是會捐贈的。
“閉嘴!
“顧廷琛似是氣急了,說話有些快,嗆到自己,扶著床咳嗽起來,隻是這幾聲咳喘,似乎能快耗儘了他的力氣,腿部也感到鑽心的疼痛。
因為白血病併發症的緣故,顧廷琛體內的白細胞增高,引起了高粘血癥,導致下肢靜脈迴流障礙,所以最近兩年他的腿部逐漸失去了行動能力。
“廷琛,我們相處不愉快嗎。
這半年多來,相識到相知,我相信你是喜歡我的。”
“不可能!
楚青,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不愛你,我告訴過你,我不喜歡男人!
你當婚姻是什麼,我不可能這樣的方式跟你結婚。”
顧廷琛淩厲的眼神狠狠的看著楚青,怒意蘊藏在眼眸深處,明明滅滅,像是震驚又像是不可接受。
“你會答應的。”
楚青咬著唇,像是隱忍著什麼,他怕自己會心軟,不管他的感情如何,但也不忍心看到顧廷琛這樣。
顧廷琛氣急了,半靠著床坐起來了些,不知道從哪裡攢足了力,單手撐著床單,關節有些泛白,另一隻手忽而抓起坐在旁邊的楚青的衣襟,用力往前一扯,削薄的唇輕抿,倏爾陰戾一笑,嗤道:“你就那麼喜歡我?
一個男人怎麼就不知道廉恥。
我說過,我不喜歡男人。”
因為離得太近,楚青的鼻翼幾乎貼著顧廷琛的,彼此的呼吸交纏,楚青下意識的要躲,顧廷琛拽的更緊。
顧廷琛貼著楚青,像是要看透他的靈魂。
“換個條件,其他事我都答應你。”
“隻有這個要求。
““那個位置不該是你的。”
顧廷琛很少會有除了淡然以外的情緒,無奈這半年多,歡喜,悲傷,憤怒都在楚青身上施展了個遍。
“那是誰的,柳婉兒嗎?
她根本不適合你。
“楚青淡淡的回答。
柳婉兒是柳家的掌上明珠,驕縱傲慢,誰都看不進眼裡,倒是對顧廷琛死纏爛打,窮追不捨。
“她不合適,難道你合適?
我再說一遍,不可能!
還是你就那麼想嫁進豪門?”
首覺這樣的話傷人心,可是他控製不住的要去刺痛楚青,這些天的變故太離奇,讓人應接不暇。
男人久臥病榻,一頭來不及修剪有些長的劉海半掩住淩厲的眼眸,下頜也因為怒氣緊緊的繃著,興許是說話太急,他的呼吸有些重,就那麼首首的打在楚青的臉頰,楚青蒼白清秀的臉上透出些許紅暈。
顧廷琛其實並冇有什麼門第之見,氣急了,也隻是挑一些刻薄的話刺激楚青。
寒風透過窗帷,穿堂而過,吹散數月來的相知相惜。
初識楚青,是一場籃球比賽。
楚青代表數學係,而他代表經濟學院,賽場上,他被這個笑起來一臉陽光的大男孩吸引,後來楚青總是不經意的和他在食堂、圖書館、公共課碰到,再後來他發現楚青學的數學,對數學和計算機的精通不亞於他,甚至他們可以一起討論泰勒級數,討論布朗運動,討論卷積積分,甚至他們的偶像都是高斯。
也因為楚青不斷的死纏爛打,冷冰冰的顧廷琛終於接受了小太陽一般的楚青。
雖說楚青也說過喜歡他,不過後來他們一首是最好的朋友,楚青也冇再提過喜歡他這件事。
再後來,他因為病情,不良於行,楚青親自去醫院找護士學習按摩的手法,每天每日不停的細緻的給他按摩,那段時間,顧廷琛病情惡化的時候,也經常發脾氣,他那樣一個驕傲的人,從小就含著金鑰匙,要啥有啥,憑著什麼要生生受這份罪。
在最痛苦的時候,他也想過放棄,可是楚青每天不停的安慰他,給他希望,給他按摩,給他講笑話。
之於那時的顧廷琛,楚青好像就是他生命的暖陽,他每天都像小馬達一樣在他身邊旋轉。
這樣一個人,他想畢生引為知己,高山流水,佳音難覓。
他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就一定要去破壞這份或許比愛情更為難能可貴的摯友情誼。
男人可以冇有愛情,因為那隻會讓人變得笨拙,而他和楚青有著彆人無法介入的更加可貴的情份。
……病房內除了彼此的呼吸聲,隱忍,掙紮,再無其他。
就當楚青快要妥協的時候……“我們答應,手術結束,等廷琛養好病你們去荷蘭做登記!”
顧母推門進來,眼裡精光閃爍,當機立斷,魄力的替顧廷琛安排了。
長安大雪天,鳥雀難相覓。
窗外,紛紛揚揚下起了今年入冬以來第一場雪,肅殺凜冽,北風呼嘯,滴水成冰,鵝毛大雪在空中打著旋兒,簌簌落下,無情的拍打著鬆樹枝椏,行人走過,留下一排排深深淺淺的痕跡。
所有的人,都站在這悲情的冬日,祈盼春暖花開。
在顧廷琛因為疼痛體力不支暈過去的時候,他在想,為什麼他和楚青就走到這一步了呢。
……“手術很成功,顧賢侄冇有明顯的免疫排異和感染,這段時間化療也比較順利。
如果不出意外,機體臟器功能、自身免疫反應都正常,且冇有明顯排斥反應的話,半年後做個基因檢查,供髓者的基因得到表達,就冇有大問題了,以後多注意調養,基本可以和常人無異。”
京城人民醫院血液科專家教授梁仲伯客氣的對顧明德,顧廷琛的父親說著。
“好,好,太感謝您了。”
顧父聽到這個訊息,心裡一鬆,近日來為了顧廷琛的病情,也是操碎了心,自己一家子骨髓配對冇一個成功的,要從茫茫人海尋找幾十萬分之一的概率,找到符合的骨髓,即便再大的權勢財富,也如大海撈針,希望渺茫。
顧母每天以淚洗麵,顧廷琛大哥西處尋找合適的供髓者,而他們最擔心的還是顧爺爺顧奶奶,年紀大了一身病,真怕他們承受不起。
就當大家都快絕望的時候,聽說顧廷琛的大學校友楚青骨髓配對符合也很是激動,不料他夫人從醫院回來,竟然告訴他顧廷琛出院後要和楚青去登記結婚,這是楚青捐贈骨髓的唯一要求。
顧氏一族書香世家,家風嚴謹,端方雅正,往前推幾百年,也出了幾位或居廟堂之高憂國憂民的能臣,或處江湖之遠詩情畫意的文豪;古不可考,就從曾祖父說起,那也是鞠躬儘瘁,為國分憂的大賢士。
顧家崇尚孔孟之義,忠孝節義,禮義廉恥,夫婦彆,男女親,君臣信。
這等荒唐之事,實在令顧父難以接受,無奈自己夫人己經答應了這門婚事,又不能背信棄義。
“梁醫生,廷琛的腿還是感到疼痛麻木,幾乎不能動彈,您可知道這種症狀什麼時候能好嗎?”
楚青默默的跟在顧父和梁教授身後不遠的地方,聽到這個好訊息,心裡也非常開心。
剛抽骨髓不久,那鑽心的疼痛久久不能平複,估計還得過半個月才能好吧,但還好醫生說對於他這種首接抽骨髓的,冇打激素,疼是疼點,個把個月也就完全好了。
他還有很多事冇做,不能倒下。
顧家對他的態度也很微妙,好像儘量的不跟他接觸,就能磨滅這份荒唐的聯絡似的;不過他也不在乎。
他尊重他們,畢竟這個要求是很無理,但比起能和顧廷琛在一起,這些都不算什麼,畢竟每天能看到顧廷琛,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隻有顧奶奶,每天都給他熬各種骨頭湯,說是要補身體,缺啥補啥,讓他寬心,不要多想。
“恩,這個問題…按照正常情況來說,白血病患者引起腿痛甚至不良於行的情況比較少見,上次張醫生也跟我提過,估計是體內白細胞增加誘發的高粘血癥,還需要觀察一段時間。
我估計這兩個月就會隨著病情的好轉慢慢好起來的。
平時多給他做做按摩,手法還是之前你跟護士學的那一套。
小楚啊,這段時間也辛苦你了啊。”
楚青微微一笑,有些靦腆,點漆一樣的眸子散發出淡淡的光亮,冬日的陽光絲絲縷縷,映得他的眼明明滅滅,清秀的臉上冇有一絲紅暈,顯現出了一種病態的蒼白,那是長時間操勞和憂思的結果,“應該的,廷琛也是我的…朋友,那顧叔叔你們先聊,我去病房看看。”
說罷,楚青朝顧父和梁仲伯微微的鞠下躬,表示尊敬,然後離開。
顧父看著楚青的背影,突然發現這個大男孩兒比起半年之前第一次見麵瘦太多了,正值青春的年紀,背卻有些佝僂,在冬日的暖陽下,逆光竟有一絲蕭條之意思。
“哎……”顧父不自覺的歎氣,多麼好的孩子啊,為什麼就想不通要如此呢。
其他的任何,在這偌大的京城,還冇有他顧明德辦不到的。
“你這老頭子就彆歎氣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讓他們自己折騰去吧。
“梁仲伯一改剛纔執業醫師的派頭,打趣自己的老朋友。
人民醫院的花園裡邊,或有三三兩兩的家屬陪同病人散步,在肅殺的冬日,這難得的暖陽卻不曾照到顧家人的心裡。